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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的雕花座钟敲响十一下，苏瑾轩松开发烫的，威士忌在水晶杯中泛起细小的涟漪。书房外传来沈若兮与牌友的笑闹声，混着麻将牌碰撞的脆响，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太阳穴。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间灼烧的痛感，却抵不过心口蔓延的空洞。
婚书签订那日的场景，如毒蛇般缠绕着他的每一个夜晚。父亲将钢笔拍在檀木桌上，墨迹在 “苏沈联姻” 西个字上晕开；母亲剧烈的咳嗽声里，沈若兮涂着蔻丹的手指，正得意地抚过他的西装领口。而林婉儿最后看他的眼神，清澈中带着决绝，像把利刃，永远地剜走了他半颗心。
“瑾轩！来给我们切盘水果。” 沈若兮的尖啸穿透门板。苏瑾轩握紧酒杯，指节泛白。自从结婚后，这样的使唤成了家常便饭。他起身时，瞥见书桌上的相框 —— 本该是两人的结婚照，却被沈若兮换成了她与闺蜜的合影，猩红的指甲搭在对方肩头，笑得张扬而刺眼。
洋行会议室里，苏瑾轩盯着英国商会代表摔在桌上的合同。“苏先生，你们提供的丝绸有严重质量问题！” 对方的皮鞋重重碾过样品，劣质染料在地毯上洇出刺眼的艳红，“这就是苏氏商行的信誉？” 苏瑾轩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想起沈父前日塞给他的那批 “特供货物”，终于明白这场联姻，不过是沈家掏空苏家的阴谋。
深夜归家，沈若兮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钻石项链散落在地，威士忌酒瓶滚到他脚边。“苏瑾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着那个贱人？”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猩红的嘴唇几乎贴到他脸上，“可惜啊，她现在过得比你好一百倍！” 苏瑾轩猛地推开她，沈若兮踉跄着撞翻花瓶，瓷器碎裂的声响惊动了整座宅子。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苏父拄着拐杖冲进来，“为了个卖花女，连生意都不要了？” 老人的唾沫星子溅在他脸上，苏瑾轩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解脱，也带着彻骨的悲凉 —— 原来在父亲眼里，他不过是维系家族利益的工具。
暴雨倾盆的夜晚，苏瑾轩在街头游荡。霓虹灯在雨幕中扭曲成妖异的光怪陆离，他跌跌撞撞走进一家报馆，想买份报纸打发漫漫长夜。泛黄的《申报》文化版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睛 —— 林婉儿的照片占据半个版面，标题写着 “新锐女作家畅谈女性觉醒”。照片里的她穿着素雅旗袍，笑容自信从容，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耀眼。
“林小姐的文章最近很受欢迎。” 报童擦着雨水，“听说她下个月要出散文集了！” 苏瑾轩的手指深深陷进报纸，油墨染黑了指甲。他想起曾经答应过要带她去北平看雪，去杭州泛舟，如今这些承诺，都成了扎在心头的刺。
此后的日子，苏瑾轩像着了魔般收集关于林婉儿的一切。她发表的每一篇文章，他都小心翼翼剪下来，贴在牛皮本上；听说她在报社附近租了房子，他便整日在那片弄堂徘徊，远远望着阁楼的灯光，却没有勇气上前。有次撞见她抱着小猫出门，身边站着温文尔雅的陆子谦，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让他在雨中站了整整三个小时，首到浑身湿透。
“你到底还要发多久的疯？” 沈若兮将一叠照片摔在桌上，每张都是苏瑾轩跟踪林婉儿的画面，“离婚？你做梦！” 她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只要你还姓苏，就别想摆脱我！” 苏瑾轩望着镜中自己狼狈的模样，突然想起林婉儿被沈若兮羞辱时，他选择沉默的那个瞬间 —— 原来懦弱的代价，是一生的悔恨。
深夜的苏府，苏瑾轩跪在祠堂前。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想起父亲说过的 “家族荣耀”，母亲临终前的那句 “别让苏家蒙羞”。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林婉儿在报社分享会上的发言：“真正的勇敢，是敢于首面自己的内心。”
他颤抖着掏出藏在怀里的翡翠发簪 —— 那是林婉儿落在他车上的，簪头的翠羽早己破碎，却被他用金丝细细修补。月光透过祠堂的雕花窗棂，洒在发簪上，恍惚间，他又看见那个在霞飞路卖花的姑娘，眼神清澈，笑容灿烂。
“我要去找她。” 苏瑾轩对着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鲜血。他终于明白，比起所谓的家族责任，他更不愿辜负自己的心。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他带着所有的积蓄，还有那本贴满林婉儿文章的牛皮本，毅然决然地走出了苏府大门。
弄堂里的晨雾还未散尽，苏瑾轩站在报社楼下，望着林婉儿房间的窗户。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她伏案写作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却看见陆子谦撑着伞出现，怀里抱着热腾腾的早点，自然地搂住林婉儿的肩膀。苏瑾轩的脚步僵在原地，手中的牛皮本滑落，被雨水浸湿。
“对不起，婉儿。” 他对着空气轻声说，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我终于懂了，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远处传来黄浦江的汽笛声，苏瑾轩转身离去，背影渐渐消失在薄雾中。而他与林婉儿的故事，终将如那飘散的晨雾，消散在时光的长河里，只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遗憾，永远镌刻在记忆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