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铁站,天己经黑透了。
叶玫拖着步子往老小区走,路过便利店时鬼使神差钻了进去。
货架上,最贵的那罐核桃粉,标价298元。
叶玫盯着那个价签,牙齿无意识地磨了磨,最终还是伸出手,拿了两罐。
空手回去?
等着被念叨死吧!
上次空着手回家,母亲那脸色,活像她欠了八百万,整整两天没跟她说过一句好话。
老旧小区的楼道里,声控灯坏了一半,光线昏暗。
叶玫扶着落满灰尘的墙壁,一级一级往上爬。
三楼飘来辣椒炒肉的呛人香味,五楼传来小孩尖锐的哭闹和家长不耐烦的呵斥。
走到六楼拐角,一股酸甜味勾得她胃里“咕噜”响。
是糖醋排骨到味道。
走错吧?
她站在阴影里揉了揉肚子,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
家里什么条件她太清楚了。
弟弟周末回来是“改善伙食”日,平时老妈连买块五花肉都要掂量半天。
今天哪来的排骨?
正琢磨着是不是邻居家飘来的香味,防盗门“吱呀”开了条缝。
叶母的脸探了出来,“哎哟!我家玫玫回来啦?真孝顺!还知道给我们买补品。快进来快进来!”
那股子献媚劲,听得叶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里的两罐核桃粉就被老妈一把抽走。
叶玫硬着头皮换鞋进屋,目光扫过餐桌,脸上的假笑首接僵住。
一盘蔫头耷脑的清炒小白菜,一碟看着就没食欲的凉拌黄瓜。
那碗所谓的紫菜蛋花汤,更是清汤寡水,比快餐店免费送的还不如。
而最中间的那盘“糖醋排骨”呢?
总共就摆着五六块,块块都是骨头占了大半,肉少得可怜。
“咳咳——咳咳咳——”
卧室里适时传来父亲刻意压低的咳嗽声,不大不小,确保客厅里的人能听得清清楚楚。
来了!
经典保留剧目《老父亲的咳嗽与进口药》。
叶玫眉头一皱,这套路她闭着眼睛都能演一遍。
母亲先唱红脸,父亲再适时登场唱白脸装病,最后双剑合璧开始哭穷要钱。
都演了八百遍了,也不嫌腻歪。
“爸又咳嗽了?” 叶玫随手把通勤包扔在沙发上。
那沙发套早就脏得看不出原色,泛黄的布料上还沾着几块顽固的深色污渍,看着就心烦。
叶父慢悠悠地从卧室踱出来,还没开口,叶玫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唉,老毛病了……”叶父捂着胸口,声音有气无力,“医生说了,得吃那个进口药才行……就是太贵了,一盒就……”
果然,又是这一套。
“先吃饭吧!”
叶玫没好气地打断他,一屁股坐在餐桌前,琢磨着怎么拆招。
叶母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蔫黄瓜,“我们也不想总麻烦你,就是你爸这肺不太好,唉!对了玫玫——”
她话锋一转,那双精明的三角眼紧紧盯着叶玫,“你上次不是说,小贺……这个月就回国了?”
筷子上的黄瓜 “啪嗒” 掉碗里。
叶玫心里无声地骂了句国粹。
在这等着她呢!
在母亲眼里,家境优渥、留过洋的贺辰就是个金光闪闪的乘龙快婿。
是她在街坊邻居面前显摆的最大资本。
逢人就说“我家闺女找了个留洋的高材生,可有出息了”。
可她和贺辰…早就分手了。
这事她哪敢跟家里说?
上次跟贺辰吵架提了句“分手了”,第二天就被老妈押着去见了三个相亲对象。
而且一个比一个奇葩,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还没等叶玫想出借口,旁边的叶父就迫不及待地抢过话头。
“我们也不求别的,就想见见你男朋友,把把关,要是合适,也好早点给你们把婚事定下来。我们老了,就盼着你有个好归宿。”
婚事?定下来?
叶玫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和贺辰,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看着父母那西只虎视眈眈的眼睛,叶玫只觉得喘不过气。
她只能硬着头皮撒谎:“那个,贺辰他……签证出了点问题。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签证能有啥问题?” 叶父把筷子一拍,“我看他就是不想负责任!谈了五年连个屁都不放,是不是在国外早就有别的女人了?你个傻丫头,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在准备博士论文,忙!” 叶玫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再说了,我才27岁,急什么急?”
“27还不急?!” 叶父满脸嫌弃,“楼下王阿姨闺女,比你还小两岁,人家二胎都会打酱油了。就算你长得还行,再拖两年?哼,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也就配找个离婚带拖油瓶的凑合了”
叶母紧跟着“啧”了一声,“说不定人家离婚带娃的,还嫌你岁数大,不好生养呢!”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负责,用不着你们操……”
叶玫话冲到嘴边,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她看着对面两张黑得堪比锅底的脸——
得,又点着炮仗了。
不过,比起明天被硬塞进相亲局里,这点怒火算什么?
反正,她在这个所谓的“家”里,从来就没被当成“女儿”看过。
“你这死丫头,说的什么混账话?”
叶母果然炸了,唾沫星子横飞,“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是让你当老姑娘丢人现眼的吗?啊?”
她越说越激动,“就你这男朋友,一看就不是个靠谱的主。听妈的,李阿姨介绍那小伙子,在税务局工作,家里两套房子,条件顶顶好。明天,就明天。你必须去见见。”
听着母亲机关枪似的话,叶玫这才彻底回过味来。
合着今天这顿鸿门宴,主题是“逼婚”啊!
原来如此。
这么多年了,自己不过是个会喘气的提款机。
现在眼看榨不出更多了,就打算卖个好价钱,好给她那宝贝弟弟的婚房添砖加瓦。
“砰!”
叶玫一掌拍在桌子上,“所以,你们打算把我卖给税务局那老男人,好换彩礼给弟弟买房,对吧?你们死了这条心吧!相亲?我、不、去!”
呵!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
“我们还不是为你好?” 叶母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香饽饽?27岁了,没房没车没男人。你不嫌丢人,我们还臊得慌呢!”
“为我好?呵……”
叶玫笑了,那笑声抖得厉害,却字字清晰:“从小到大,你们眼里心里就只有弟弟。我考上大学,你们说什么?‘女生读那么多书有屁用’ 。现在又想拿我换彩礼?你们摸着良心说,哪一件事,是真心实意为我好?啊?”
"啪!"
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地扇在她脸上。
叶玫的头重重偏向一侧,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
真疼!
她下意识地捂住肿起来的右脸。
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解脱感。
打吧,打疼了,心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