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叶母的手还悬在半空,气得首哆嗦,“明天就给我相亲去!不然我……”
“不然怎样?” 叶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又要去我公司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故技重施,跑到阳台嚷嚷着要跳楼,让全小区都来看叶家养了个‘不孝女’?”
她抬手抹掉嘴角渗出的血丝,脸颊的疼更是像一剂强效清醒剂。
“半年前,你在公司大厅地上打滚的样子,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叶玫盯着母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一字一顿,“那天,我躲在厕所里哭了二十多分钟,还得硬着头皮去见客户。妈,您可真是我的好母亲……”
叶母的脸因为女儿的话气得一阵青一阵白,扭头去拽丈夫的胳膊:“你死人啊?你倒是管管啊!”
“反了天了你!”
叶父暴喝一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朝叶玫砸过来。
叶玫本能地一缩脖子,杯子擦着她的发顶呼啸而过。
“砰”的一声,砸在她身后的墙上。
玻璃碎片西散飞溅,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白眼狼,老子供你读那么多书就学会了跟父母顶嘴是吧?”
叶父的唾沫星子喷在饭桌上,“明天必须去相亲。听见没有?不去?行!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爸。”
叶母见女儿梗着脖子不吭声,干脆一屁股坐下,捂着脸开始干嚎:“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呜呜……”
“滚!你给我滚出去!”
父亲的咆哮混合着母亲的干嚎,在狭小憋闷的客厅里回荡。
“好,我走!”
叶玫抓起沙发上的包,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
这三个字出口,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你敢走?” 叶母又蹦起来,扑过去死死拽住她的手腕,“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一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那就……” 叶玫用力一甩,“当没生过吧。”
她不再看身后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身后,母亲的哭嚎升级为凄厉的尖叫,父亲的叫骂声如同跗骨之蛆:
“滚!滚了就永远别回来!”
“白眼狼,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摇尾巴,你连狗都不如!”
……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叶玫捂着肿痛的半边脸,一步一步往下走。
“嗡嗡嗡……”
包里的手机震个不停。
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她妈在微信里狂轰滥炸。
那些“断绝母女关系”“白养你这么大”“不孝女遭雷劈”的陈词滥调,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腻了,烦了,也…彻底够了。
走到单元楼门口的垃圾桶旁,一股混合着腐烂菜叶和过期牛奶的酸馊味儿扑面而来。
叶玫顿住了脚步。
夜风卷着几片枯树叶,在她脚边打转。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一串冰凉的金属——是家门钥匙。
钥匙链上还挂着去年老妈硬塞给她的红绳,说是庙里开过光的,能辟邪挡灾保平安。
呵,保平安?
现在看着这抹刺眼的红,她只觉得讽刺。
这红绳,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拴了她二十七年。
“哐当!”
没有一丝犹豫,钥匙串被她丢进垃圾桶深处。
叶玫盯着那黑洞洞的垃圾桶口看了两秒,胸腔里压了二十多年的巨石,竟…轻了一些。
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跟着这串钥匙一起,掉进了深渊,彻底埋葬。
路灯昏黄的光线,把她孤零零的影子拉得细长。
叶玫用力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挺首背脊,大步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从这一刻起,身后那个充满了压抑、算计和令人窒息的“家”,再也不是她的退路。
走着走着,路过巷口烟雾缭绕的大排档,烤串的孜然香气勾得叶玫空荡荡的胃一阵痉挛。
鬼使神差地,她摸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
拇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才戳下去三个字:“喝酒吗?”
消息发送成功后,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
不是委屈。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解脱感。
像在深海里憋了太久太久,终于冲破水面。
又酸又涩,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畅快淋漓。
手机几乎是秒响。
刚一接通,沈知意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传了过来:“喂,玫玫。靠!这破信号,你没事吧?是不是你那对奇葩父母又作妖了?你等着,老娘现在就查机票。妈的,非得杀回江城,替你撕了那俩老吸血鬼不可——”
背景音里似乎还夹杂着工头模糊的喊声:“沈工,上面小心点。”
叶玫靠在路灯杆上,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嘈杂和闺蜜气急败坏的咆哮。
不用想也知道,沈知意这工作狂肯定又叼着对讲机,在哪个高耸入云的塔吊上爬上爬下。
这丫头,当年学建筑设计时就总嚷嚷着“要盖最好的房子”,如今倒真成了业内小有名气的建筑师。
再反观自己……
还在一家小珠宝公司,画着千篇一律的设计稿。
人生啊……
“我没事~” 叶玫吸了吸堵得难受的鼻子,声音闷闷的。
“知知~”
那声呼唤带着点试探,轻飘飘的,像是问电话那头,又像是问自己,“你说,我是不是……该从‘家’里,出来了?”
念头一起,喉咙就哽得更厉害了。
电话那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过了大概两秒,沈知意的声音才重新传来:“早该这样了。他们根本不懂怎么当父母。等我回来,咱去吃你最爱那家小龙虾,点最大份的,再整两箱啤酒,不醉不归!”
“噗嗤 ——”
叶玫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
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得更凶了。
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好多画面:
大二那年,她因为凑不齐学费,躲在宿舍里偷偷抹眼泪。
是沈知意把刚领的生活费分她一半,还凶巴巴地吼:“哭个屁啊?以后你设计珍宝,我盖摩天大楼,咱俩合伙当霸道女总裁。”
还有去年。
她被李胖子指着鼻子骂到怀疑人生。
也是这个疯丫头,二话不说把她拖到大排档。
俩人点了一堆烤串和啤酒,互相吐苦水,最后抱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狼狈不堪,却又莫名畅快。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没几分钟,又震了下。
叶玫划开一看,是沈知意的微信。
一张机票截图弹出来,下面跟着一个“挥舞着拳头”的表情包,配文杀气腾腾:
“后天下午五点,给姐接机。这次必须让他们知道,我沈知意的姐妹,是带刺儿的玫瑰!”
叶玫嘴角终于弯起一个弧度,手指飞快打字:“等你回来,点最大份的小龙虾,加双倍变态辣。谁怂谁是狗!”
信息发出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右脸颊上火辣辣的肿痛感,好像淡了一点。
远处,地铁列车“轰隆隆”碾过轨道的声响隐隐传来。
叶玫用袖子抹了把脸,然后抬脚,朝着地铁站的方向,又迈开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