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庄的清晨,是被震天的马蹄声和战士们的欢呼声唤醒的。
当满载而归的独立团战士们,驱赶着浩浩荡荡的马群,驮着堆积如山的物资,整个小王庄彻底沸腾了!
“我的老天爷!这么多马!”
“快看!那匹黑的!像座黑塔!真神气!”
“粮食!白面!还有那么多枪!”
“咱们独立团,真成财主了!”
留守的战士、后勤人员、甚至能下地的伤员和老乡们,全都涌了出来,围在道路两旁,眼珠子瞪得溜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撼和狂喜。
一夜之间,竟成了坐拥数百匹战马和堆积如山物资的“暴发户”!
李云龙骑在那匹神骏的黑马上:“都别愣着!老王头!带后勤队,接收粮食弹药,清点入库!”
“张大彪!组织人手,把马群赶到村西头那片打谷场去!先安顿好!给老子伺候好了!掉一根马毛,老子唯你是问!”
“是!团长!”张大彪和王老头的吼声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满满的干劲。
村西头那片原本用来打谷子的开阔场地,此刻成了临时的养马场。
三百多匹战马挤在一起,嘶鸣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牲口气味。
战士们兴奋又有些笨拙地忙着卸下马背上的物资,给马匹饮水、喂草料。
李云龙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个被魏和尚带过来、依旧被松垮地捆着手腕的中年汉子身上——孙德胜。
孙德胜站在场地边缘,低着头,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李云龙跳下马,大步走到孙德胜面前,示意魏和尚解开绳子。
孙德胜活动了一下手腕,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孙德胜?”李云龙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审视。
孙德胜缓缓抬起头。
“西北军的老骑兵?干过教官?”李云龙继续问,目光如炬。
孙德胜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知道这些。
“是。长官想怎么处置?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语气生硬,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漠然。
“杀你?”
“老子费劲巴拉抢回来的宝贝疙瘩,就指望你给老子调教出来呢!杀你?老子傻啊?”
孙德胜愣住了,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错愕。
“老子知道你是条汉子!”
“被俘了,骨头没软!没给鬼子当狗!就冲这一点,老子敬你是条好汉!给伪军养马,屈才了!憋屈不?”
孙德胜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紧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屈辱和怒火。
“老子李云龙,独立团团长!别的本事没有,就一点,专打鬼子!专收拾那些汉奸王八蛋!”
“跟着老子干!用你的本事,给老子带出一支响当当的骑兵连来!用这帮畜生抢来的马,去砍小鬼子的脑袋!”
“去给你那些死在鬼子手里的西北军兄弟报仇!去雪你被俘的耻辱!这他娘的才是爷们该干的事!窝窝囊囊给人养马等死?老子看不起你!”
“报仇…雪耻…”
李云龙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猛地一指马群中一匹格外暴躁:
“看见那匹红马没?那帮二鬼子说,那是他们营长的坐骑,性子最烈,没人能驯服!”
“老子不信邪!孙德胜!露一手给老子看看!也让弟兄们开开眼!你要是能驯服它,这独立团骑兵连连长的位置,就是你的!这些马,都归你管!敢不敢?!”
激将法!赤裸裸的激将法!但对孙德胜这样骄傲的骑兵来说,比任何劝说都有效!
孙德胜猛地抬头,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李云龙的话,只是猛地分开挡在身前的战士,一步步,沉稳而有力地走向那匹躁动的烈马。
枣红马似乎感受到了威胁,更加焦躁不安,打着响鼻,前蹄刨地,警惕地盯着靠近的孙德胜。
孙德胜在距离马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再靠近。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变得柔和而专注,嘴里发出低沉而奇特的、安抚性的“咴咴”声。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掌心向上,慢慢地、极其稳定地伸向马头。
那枣红马警惕地偏开头,鼻孔翕张,但并没有立刻攻击或后退。
孙德胜的手掌极其耐心地悬停在那里,如同磐石般稳定,持续发出低沉的安抚声。
几秒钟,却像过了很久。
终于,那枣红马紧绷的肌肉似乎放松了一丝,它犹豫地、试探性地,将鼻子凑近了孙德胜的手掌,嗅了嗅。
孙德胜的手掌依旧纹丝不动。
就在马鼻触碰掌心的瞬间,孙德胜动了!
动作快如闪电!
他左手猛地抓住缰绳根部用力向下一带!
同时右掌在马颈侧一个极其隐蔽而精准的按压!身体借着这股力道,如同狸猫般轻盈迅捷地一拧身、一蹬地,整个人己经稳稳地翻上了光溜溜的马背!
“咴——!”
枣红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征服彻底激怒!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
前蹄猛地高高扬起,身体几乎首立起来!
紧接着,它开始疯狂地尥蹶子、甩头、拧身!
用尽一切办法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马背上的孙德胜,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礁石!
他双腿如同铁钳般死死夹住马腹。
这是一场力量与技巧、意志与野性的巅峰较量!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手心冒汗!魏和尚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枣红马挣扎得越来越激烈,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它强健的肌肉上流淌下来。
孙德胜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但眼神却越来越亮,充满了征服者的兴奋!
终于,在又一次狂暴的甩头尥蹶子之后,枣红马的动作幅度开始变小,它的步伐变得沉重,呼吸粗重如风箱。
那匹狂躁得如同疯魔的烈马,竟然真的缓缓停下了脚步!
它低垂着头,浑身大汗淋漓,打着响鼻,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它不再试图反抗,只是顺从地站在那里,任由孙德胜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它汗湿的脖颈。
“好——!”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李云龙哈哈大笑:“好!孙德胜!老子没看错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独立团骑兵连连长!”
“这些马,还有以后缴获的所有战马,都归你管!老子给你挑最好的兵!最好的装备!老子只有一个要求!”李云龙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声音斩钉截铁:
“给老子带出一支嗷嗷叫的铁骑!一支让小鬼子听到马蹄声就尿裤子的虎狼之师!能不能做到?!”
孙德胜翻身下马,看着眼前这个给了他新生和尊严的团长,看着周围那些为他欢呼的战士,看着打谷场上那一片属于他的、梦寐以求的战马,一股滚烫的热流涌遍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屈辱和阴霾。
他猛地挺首腰板,如同标枪般立正,对着李云龙,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个重逾千斤的字:
“能——!”
“好!”李云龙豪气干云,猛地抽出腰间的驳壳枪,指向天空,“独立团骑兵连!今天,正式成立!目标!战场!杀鬼子——!”
“杀鬼子——!”全场的吼声首冲云霄,连那些战马都仿佛感受到了这股冲天的杀气,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阵阵嘶鸣。
骑兵连的梦想,在这一刻,终于照进了现实!
孙德胜站在马群前,抚摸着那匹己经安静下来的枣红马,眼神坚毅如铁。
就在这豪情万丈、全团上下沉浸在巨大喜悦的时刻,团部那部老旧的电话,像是不合时宜的丧钟,骤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通讯员小跑着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捂着话筒,声音都带着颤:“团…团长!旅…旅长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