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新长风镖局。
苏荷刚回来不久,正与王伯在厅中低声复盘茶楼之事及密信镖的安排。赵婶端着刚熬好的绿豆汤进来,嘴里还念叨着天气闷热。
院门再次被叩响。来的还是周管家。
他笑容可掬,身后跟着一名小厮,小厮手中捧着一个极其考究的紫檀木雕花锦盒。
“苏镖头,王管家。”周管家拱手,“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来送上一点小小谢礼。公子言道,今日在茶楼得见镖头真容,深感荣幸,更觉托付得人。这对‘玲珑点翠’玉镯,乃公子心意,万望镖头笑纳,权当为今日唐突之举赔礼,亦预祝密信镖一路顺风。”他示意小厮打开锦盒。
盒盖开启,刹那间仿佛有流光溢彩溢出!
盒内红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对玉镯。镯身是纯净无瑕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光晕内蕴。
更绝的是,在玉镯的接口处,精巧地点缀着细如发丝的金丝,缠绕镶嵌着数颗米粒大小、却光华璀璨、颜色碧翠欲滴的翡翠,如同点点翠星环绕皓月,精致华美至极!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哎哟我的老天爷!”赵婶端着绿豆汤,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忍不住惊呼出声,“这……这镯子也太好看了吧?!得值多少银子啊?谢公子真是……真是太大方了!太有心了!”
她嗓门本就大,这一嗓子,把后院练功的小桃和阿福都引了过来。
小桃和阿福凑近一看,也都被那玉镯的华美震住了。
苏荷面具后的眉头紧锁。这谢瑜,到底想干什么?先是强势要求揭面,现在又送如此贵重的玉镯?她刚要开口拒绝。
赵婶却己经抢先一步,把绿豆汤往桌上一放,两步跨到周管家面前,脸上笑开了花,故意拔高了嗓门,声音洪亮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哎哟喂!周管家!您回去可一定替我们姑娘好好谢谢谢公子!瞧瞧这心意!瞧瞧这手笔!这玉镯子,配我们家姑娘这品貌,那真是天造地设!姑娘啊!”
她猛地转头看向苏荷,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充满了夸张的赞叹和撮合的意味,“谢公子这样年轻有为、家世显赫、又知情识趣、出手大方的好郎君,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您可得多想想呐!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喽!”
“赵婶!”苏荷声音微恼,带着警告。
赵婶却像没听见,兀自拍着手,对着同样目瞪口呆的王伯挤眉弄眼,嗓门洪亮地继续她的“表演”:“老头子!你说是不是?咱家姑娘要是能嫁进青州谢家这样的大门大户,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比咱们这刀头舔血的镖局营生强百倍!姑娘,听婶一句劝,这样的好姻缘,可得抓住了!”
她的声音如同炸雷,响彻小院。周管家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小桃和阿福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
苏荷面具下的脸颊早己飞红,又气又恼,偏偏赵婶句句看似为她好,让她不好当众发作,只能强压着怒气,对周管家冷声道:“周管家,此礼太过贵重,苏某受之有愧,烦请带回。”
周管家还未答话,赵婶又抢白道:“哎哟姑娘!这怎么好拒绝?这可是谢公子的一片心意!人家巴巴地送来,再退回去,多伤人心呐!收下收下!就当是定……啊不,是朋友间的礼尚往来嘛!”
她不由分说地从小厮手里“夺”过锦盒,硬塞到苏荷旁边的桌上,动作快得让苏荷都来不及阻止。
“赵婶!”苏荷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意。
“好了好了,东西送到,心意也到了。老奴告退。”周管家见目的己达到,立刻识趣地躬身告退,带着小厮快步离开,仿佛生怕苏荷真把东西退回来。
周管家离去,院门合上。桌上那对“玲珑点翠”玉镯静静躺着,光华流转,却显得格外刺眼。
赵婶看着苏荷明显不悦的神色,也收了刚才的高调,但仍忍不住小声嘟囔:“多好的东西,谢公子真是有心……姑娘你也别太犟……”话没说完,就被王伯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行了,少说两句。”王伯沉声道,随即转向苏荷,“姑娘,这镯子如何处置?”
苏荷目光扫过那华美的玉镯,只觉得无比烦躁。她冷声道:“王伯,烦请您收好,明日一早,务必亲自送还谢府。就说苏某职责在身,无功不受禄,心意领了,重礼断不敢受。”
“是,姑娘放心。”王伯应下,上前小心地盖上锦盒,将其拿起,转身走向账房妥善保管。
赵婶见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端着绿豆汤碗回了厨房。
苏荷看着玉镯被拿走,心中那股莫名的郁气却并未消散。她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自己房间,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院中恢复宁静,蝉鸣依旧。楚星河紧闭的房门内,那股冰冷压抑的气息,如同无声的风暴在酝酿。
赵婶的话,玉镯的华光,谢瑜见过她真容的事实……每一点都像火星,落在他沉寂己久的心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