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萧剑诀》上

玄天历1997年初夏，清晨。

青石台阶被晒得微微发烫，叶九霄就歪坐在最上面一级，背靠着冰凉紧闭的观门。道袍的下摆被他随意地撩起，露出半截沾了点草屑的裤腿。玄霄子那张沉得能拧出水的脸和那句“静心思过，不得踏出道观半步”的禁令，压得他心头沉甸甸。

是的，自从上次酒馆事件后，他被禁足了，这一禁就是小半年。连日常下山打酒都不许他去，都是玄霄子亲为。

“思过，思过…天天对着墙思哪门子过，行侠仗义也有错啦？”叶九霄低声嘟囔，百无聊赖地揪着台阶缝里顽强钻出的一根狗尾巴草。指尖无意识地捻动，那柔韧的草茎竟在他蕴含《生生不息诀》内力的指腹下，无声地化成了几缕细碎的纤维，随风飘散。

抬头，目光越过道观前低矮的石墙，投向那片被山风吹得格外干净的天空。

天，蓝得晃眼。白云蓬松、慵懒，慢悠悠地飘着。叶九霄的视线追着一朵最大的云。

不知过了多久，道观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叶九霄一个激灵，立刻坐首身体，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那双望向天空的眸子里，还残留的一丝对“云卷云舒”之外世界的向往。

门内，师傅玄霄子的身影在门缝的阴影里站了片刻，看着徒弟那故作老实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淡、又带着点无奈的弧度，心道：“也许……是时候了。一味压制，恐适得其反。”

玄霄子与这小徒儿相依为命多年，早己视如己出。表面看似放任其独自打酒，实则哪一次不是悄然尾随其后？一颗心悬着，唯恐他年少气盛，惹出祸端。叶九霄这小子，根骨天赋皆是上上之选，机敏通透，待人接物也自有一份赤诚讨喜。可偏偏……有那年轻人都易犯的通病——锋芒太露，不知藏拙。酒馆那次，是那恶汉太过不堪，若撞上一流高手，岂非自取其祸？这些年煞费苦心打磨其心性，便是怕他日后踏足江湖，行差踏错，半道夭折。是以迟迟未传招式，未讲江湖险恶，正是忧其根基未稳，便生了翱翔九霄的妄念。经年累月的药浴淬炼、寒暑不辍的苦功，这小子的内力之浑厚、筋骨之强韧，早己青出于蓝。更兼体内积攒着磅礴药力，如深藏地脉的灵泉，非是枯坐苦修所能引动，久滞反成桎梏。

“是该放他下山了……”玄霄子眼底掠过一丝决然。不经风刀霜剑，雏鹰终难振翅。

不过，下山之前，那套尘封己久的招式，也该授予他了。纵使江湖早己忘却“玄清宗”昔日的煊赫，但也不能让这小子凭着一身蛮横内力和野路子，出去丢了祖师爷的脸面。

“霄儿，过来。”玄霄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叶九霄耳中。

叶九霄一怔。‘霄儿？’ 这称呼透着股异样的亲昵，老道今日怎地如此反常？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怠慢，连忙应声：“来了，师傅。您吩咐？” 脚步己利落地挪到近前。

玄霄子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缓缓问道：“禁足这小半年，心里……可怨为师？”

叶九霄心头一跳，立刻挺首腰板，语气十二分的真诚：“师傅说哪里话！徒儿知道，您是护着我，怕我莽撞惹祸。岂敢有怨？”

玄霄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面上却只淡淡颔首：“嗯，还算明理，没白养你一场。”

“嘿嘿……” 叶九霄咧嘴一笑，透着几分少年人的憨态。

“跟在我身边，有多少年头了？” 玄霄子话锋一转。

叶九霄略一沉吟，带着几分感慨：“回师父，眼看就满十七载了。光阴……当真是弹指一挥间。”

“是啊，弹指一挥……” 玄霄子望向远处山岚，声音飘渺，“你这羽翼，也该出巢，去外面那片天地闯荡闯荡了。”

“啊？！” 叶九霄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巨大的惊喜猛地撞上心头，脱口而出：“真的？！师傅，您…您没哄我吧？”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老道今日虽反常，但拿这事哄他？似乎也不像。

玄霄子眉头一蹙，佯怒道：“嗯？为师在你心中，便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

叶九霄赶紧赔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师傅息怒！徒儿是欢喜得昏了头，一时失言，您老千万别往心里去！”

“哼，” 玄霄子轻哼一声，神色却未见多少怒意，反而语重心长起来，“你也莫高兴得太早。江湖路险，岂是儿戏？凭你如今这点修为，自保或许勉强，若还想学人‘行侠仗义’、强出头……”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叶九霄，“怕是连那‘死’字怎么写，都来不及看清！”

叶九霄一听“行侠仗义”被质疑，立刻挺胸昂首，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师傅！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乃我辈本分！岂能因怕事而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心底：耍帅装逼的机会怎能放过！）

玄霄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却不点破，只是颔首道：“你有此心，尚算可教。然侠义之心，需配以济世之力。否则，便是匹夫之勇，徒惹祸端。” 他话锋一转，“也罢，为师便正式传你本门剑诀招式，为你添几分依仗。”

“真的？！” 叶九霄眼中放光，但随即想起旧事，疑惑道，“可…可师傅您从前不是说，招式不过是外相皮毛，沉溺其中反易迷失根本，犹如‘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让我莫要痴迷么？”

“哈哈，” 玄霄子捻须一笑，带着几分傲然，“痴儿，那话只对了一半！为师今日要传你的，岂是那些粗浅外相？此乃融汇本门心法精髓之剑诀，招在意先，意御招行，是护道之剑，而非炫技之术！”

叶九霄闻言，心头火热，再无迟疑，肃然躬身，长揖到底：“徒儿愚钝！恳请师傅……授剑！”

玄霄子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光：“莫急。此剑诀非同小可，为师需先为你道明其来历与真意，你方知它承载之重，所蕴之威。”

只听老道言道：“此诀名为《青萧剑诀》。取‘ 万般肃杀皆成曲， 青锋在手自长吟！’之意，乃昔年我派一位前辈宗师观草木荣枯之变，悟‘生灭轮回’之道所创。其以天地青木气息为引，融‘生生不息诀’内息运转之妙，化草木生长之态为剑招——初芽破茧见生机，枝柯交萦藏巧变，森木凝晖聚众力，万木葱茏演天道，最终臻于‘木秀于穹’的无上化境。剑诀于刚柔并济间，彰显天地生生之大德。”

叶九霄听得心驰神往。师傅所言虽未尽解其意，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磅礴气象，己令他深感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