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乱葬岗的毒酒
冰冷的雨丝如同淬了蜜的毒针,密密麻麻扎进皮肉,却带不来丝毫清醒,只有蚀骨的麻木和沉重如山的窒息感。沈清辞像一块被遗弃的破布,瘫在冰冷彻骨的泥泞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动胸腔,如同无数烧红的刀片在里面搅动,腥甜的铁锈味不断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咽下,只在嘴角溢出暗红的、混着雨水的污血。
残存的意识中,竟诡异地闪过十二岁那年的冬夜——母亲还在世,把她冻僵的小手揣进自己温热的怀里,轻声说:“辞儿别怕,娘在。” 那暖意仿佛还停留在指尖。可现在,娘不在了。连这点虚假的暖意,都成了扎进心口的冰锥。她想抬手,哪怕只是擦去眼前糊住视线的血污,指尖却重若千斤,只有泥浆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如同她正在流逝的生命。她想嘶吼,想质问,想撕烂眼前那张虚伪的脸,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连啐一口血沫都做不到。
“姐姐,这乱葬岗的风景,可还入眼?”沈雨柔的声音娇柔婉转,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蛇,滑腻腻地钻进沈清辞嗡嗡作响的耳膜。
一双精致的、缀着珍珠的绣鞋停在眼前,鞋尖上沾着的泥点,像是对沈清辞此刻狼狈最刻意的嘲讽。沈雨柔蹲下身,故意让身上那件流光溢彩、绣着繁复金线的石榴裙摆扫过沈清辞沾满血污的脸颊。那华美刺目的料子,沈清辞认得——是母亲生前特意为她及笄之礼准备的浮光锦,整个大夏也寻不出几匹,如今却穿在了这个庶妹身上。
“姐姐瞧,” 沈雨柔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佻地挑起沈清辞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那张写满得意的脸,“连殿下都夸我这身好看呢,说这才衬得上未来的太子妃。不像姐姐,如今……啧啧,连条野狗都不如了。” 她刻意加重了“太子妃”三个字,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对嫡女身份和这份荣光终于得手的疯狂嫉妒。
柳氏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因刻薄而扭曲的脸也凑了过来,居高临下,眼神淬毒:“小贱人,跟你那短命的狐媚娘一样不识抬举!当年她抢了我的正室之位,害我做了十几年低人一等的妾!如今她女儿的下场,就是她的报应!你那死鬼娘留下的嫁妆,正好给我柔儿添妆,助她风风光光嫁入东宫!你就安心去吧,黄泉路上,和你那短命的娘团聚!” 恶毒的诅咒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清辞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沈清辞浑浊的瞳孔剧烈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炸裂。
娘亲……嫁妆……柳氏!毒妇!我要杀了你!撕烂你的嘴! 她内心的嘶吼如同困兽,疯狂冲撞着残破的躯壳,可身体依旧死寂,连指尖都无法颤动分毫。
父亲……沈家…… 那个冷漠的男人,她名义上的父亲,他默许了这一切!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哦,对了,” 沈雨柔像是想起了什么,掩唇轻笑,那笑声却比毒蛇的鳞片刮过耳膜更令人心寒,“差点忘了告诉姐姐。殿下说,沈家勾结废太子余孽,证据确凿。圣旨己下,沈家……满门抄斩,就在三日之后。” 她得意地抚了抚自己华美的衣袖,仿佛在掸去什么脏东西:“当然啦,我和娘亲自然不在其中。殿下说了,我们母女深明大义,早早检举了沈家的不轨之心,乃是功臣!等沈家这摊污秽清理干净,殿下就会风风光光迎我入东宫。所以啊,姐姐……”
她蹲下来,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你就安心地去吧。黄泉路上,和你那短命的娘,还有整个沈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这可是殿下念在‘旧情’上,特意留给你的‘体面’呢。” 她把“旧情”和“体面”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
轰——!!!
“满门抄斩”西个字,如同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又像点燃了深埋地底的熔岩!所有的痛苦、背叛、屈辱、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引爆!一股足以焚天灭地的滔天恨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从沈清辞破碎的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
沈雨柔! 我要你穿着这件偷来的嫁衣,被千夫所指,被万民唾弃,最后被乱棍活活打死,丢进最肮脏的兽栏,尸骨无存!
萧奕! 我要你耗尽心血谋来的帝位,在你登基大典上崩塌!我要你众叛亲离,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从云端跌入泥沼,尝尽世间最极致的屈辱与绝望!我要你断子绝孙,江山永绝!
柳氏! 我要你亲眼看着你苦心谋划、用尽龌龊手段才捧上高位的宝贝女儿,在你面前被一寸寸碾碎!我要你用她的血,来祭奠我娘亲的在天之灵!我要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瞎双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有沈家! 那个冷血无情的爹!我要你跪在我娘的灵位前,磕头忏悔,首到磕碎头骨,流干最后一滴血!
若有来生……沈清辞残存的意识死死攥住这西个字,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这诅咒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狠狠烫进她即将消散的灵魂深处!
若有来生——定要你们!血!债!血!偿!挫!骨!扬!灰!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彻底熄灭,沉入无边无际、永恒的冰冷与黑暗。
就在那最后一点灵光即将散尽的刹那,她胸口贴身藏着的那枚母亲留下的、早己被血污浸透的、毫不起眼的青玉平安扣,其内部最深处,仿佛被这滔天的恨意与执念所引动,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跳动了一下。一丝比发丝更细、比体温更暖的奇异暖流,倏忽间没入了她冰冷死寂的心口,随即彻底隐没,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