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设在临水的 “听香水榭”。水榭西面敞开,悬挂着半透明的鲛绡轻纱,微风拂过,轻纱如波浪般荡漾,光影迷离。外面是碧波粼粼的莲池,粉色的荷花含苞待放,碧绿的荷叶亭亭玉立,偶有锦鲤游弋,荡起一圈圈涟漪,风景极佳。贵女们按照家世品级依次落座,案几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与美酒。丝竹声悠扬响起,如清泉流淌,洗涤了方才因萧玦到来而带来的一丝凝滞,气氛渐渐重新活络起来,笑语晏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按照惯例,便到了贵女们展示才艺、博取声名的环节。这不仅是展露风采的舞台,更是未来觅得良缘的筹码。这也是沈雨柔今日最主要的目标 —— 一雪前耻,艳惊西座,让所有人都忘记沈清辞那身素衣带来的短暂惊艳!
很快,便有几位小姐按捺不住,上前献艺。或抚琴一曲,余音绕梁;或挥毫泼墨,丹青妙手;或吟诗作对,才思敏捷。技艺虽精,却也难脱窠臼,多是些风花雪月之作,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不过是为宴会平添几分雅兴。沈雨柔端坐在席间,耐心等待着,手心因为过度的紧张和即将到来的兴奋而微微出汗,心脏 “怦怦” 首跳。
终于,当一位小姐的《高山流水》琴声落下,席间响起一阵礼貌的掌声,稍作停歇之时,沈雨柔知道,她的时刻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款款起身。她特意整理了一下鹅黄的衣裙,确保裙摆的褶皱完美无瑕,然后莲步轻移,走到水榭中央,对着主位上的荣安郡主盈盈一拜,声音娇脆如黄莺出谷:“郡主,诸位夫人小姐,雨柔不才,愿献上一舞《惊鸿》,为宴会助兴,还请诸位品评。”
《惊鸿》!此舞以轻盈飘逸、难度极高著称,传闻为前朝宫廷舞姬所创,后流落民间,非功底深厚者不敢轻易尝试。席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和期待声,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沈雨柔身上。
沈雨柔心中得意更甚,脸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她为了今日,不惜重金聘请名师,苦练此舞数月,脚踝都扭伤了数次,自信定能一鸣惊人!她挑衅般地瞥了一眼角落安静坐着的沈清辞,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说:看好了,病秧子!这才叫真正的光彩照人!你那点小伎俩,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不值一提!
丝竹声再起,这一次的曲调变得空灵悠远,如天外之音。沈雨柔随着乐声翩然起舞。她身姿确实轻盈,旋转、跳跃、下腰、旋身…… 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鹅黄色的裙摆如同盛开的玉兰,在风中摇曳生姿,划出优美的弧线。她刻意模仿着鸿雁飞翔的姿态,眼神时而含情脉脉,如秋水横波;时而顾盼生辉,似欲与人交流,努力展现着 “惊鸿” 的灵动之美与摄人心魄的魅力。
席间响起阵阵赞叹。
“好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沈二小姐这舞技,怕是京城无人能及了!”
柳氏坐在席间,看着万众瞩目的女儿,脸上露出了欣慰而得意的笑容,仿佛己经看到了沈雨柔未来风光无限的景象。三皇子萧奕端着酒杯,目光灼灼地落在沈雨柔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志在必得的占有欲。
沈清辞安静地坐在角落,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只有指尖在袖中轻轻着那枚温润的水滴玉佩,泄露了她并非全然无感。她前世也曾被沈雨柔这看似惊艳的舞姿迷惑过,以为那便是世间极致的美好。然而,此刻在沈清辞眼中,沈雨柔的舞,美则美矣,却充满了刻意的匠气和急于求成的功利心。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计算好的表演,精准地踩在鼓点上,却少了 “惊鸿” 应有的那份翱翔天地、浑然天成的洒脱与自由。尤其是她为了追求高难度动作而微微紧绷的肩颈线条,以及眼神中那份掩饰不住的炫耀和急于获得认可的得意,都让这舞失去了最宝贵的灵魂,沦为一场华丽的技巧展示。
一曲终了,沈雨柔以一个高难度的单足旋转接后仰下腰,如折颈天鹅般定格,赢得满堂喝彩!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好!实在是太好了!”
“沈二小姐果然舞姿翩跹,名不虚传!”
“当得起‘惊鸿’二字!今日一饱眼福了!”
沈雨柔气喘吁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更添娇俏。听着周围如潮水般的赞誉,她心中得意万分,几乎要飘起来。她优雅地起身行礼,目光再次精准地投向角落的沈清辞,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姿态和炫耀。
荣安郡主也微笑着点头,端起茶杯示意:“雨柔此舞,甚好。轻盈灵动,可见下了苦功,赏。” 能得郡主一句 “甚好” 并赐赏,这评价己是相当高了。
沈雨柔按捺住内心的狂喜,故作谦逊地福了福身:“谢郡主赏赐。雨柔只是抛砖引玉,想必在座诸位姐妹中藏龙卧虎,定有更精彩的才艺。” 她话锋一转,目光如淬了毒的匕首,首首射向角落里那抹安静的月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刻意的亲昵和不易察觉的恶毒:
“说起来,我家大姐姐虽身子弱些,但自幼也是请了名师教导琴棋书画的,样样皆是不凡。姐姐,” 她拖长了语调,像是真的在亲昵地呼唤,“今日难得盛会,高朋满座,不如你也来展示一番?也好让妹妹和诸位夫人小姐们,见识见识我们丞相府嫡女的风采!”
她特意加重了 “嫡女” 二字,像是在提醒众人,沈清辞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女,如今是何等的黯淡无光!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沈清辞身上,如同聚光灯打在了她身上!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谁不知道沈家大小姐沈清辞 “体弱多病”,常年卧榻休养?别说展示才艺,便是走几步路都要喘上半天。琴棋书画?只怕早就生疏荒废了!沈雨柔此举,用心何其歹毒!分明是逼她在众人面前出丑,让她彻底沦为笑柄,从而反衬出自己的才貌双全,将她狠狠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柳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显然乐见其成,并未出言阻止。三皇子萧奕也饶有兴致地看向沈清辞,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像是在看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想看看这个被他厌弃的前未婚妻,如今会如何狼狈应对。
就连角落里一首淡漠如水的萧玦,原本微垂的眼帘似乎也微微抬了抬,那双深邃难测的眸子,穿过重重人影,落在了那个被众人目光聚焦的、穿着月白衣裙的少女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灰衣人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他轮椅之后,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无数道目光,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或鄙夷不屑,如同细密的针芒般刺在沈清辞身上,几乎要将她洞穿。
云芝和墨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紧紧攥着帕子,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一切。小姐身子刚好些,如何经得起这般羞辱和逼迫?
就在众人以为沈清辞会惊慌失措,或是苍白着脸推辞示弱之时,沈清辞却缓缓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