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的目光投向赵猛和赵智:“猛子,老三,跟我来。”
林晚走到那堆柴火旁,蹲下身,开始仔细地分拣。
她拿起一根根枯枝,感受它们的粗细、干湿程度。
“娘?”赵猛不解。
“柴火,是咱们眼下最重要的‘原料’。”
林晚头也不抬,声音冷静,“有的好烧,火旺烟少;有的湿沉,烧起来光冒烟不起火,还费柴。
猛子,你力气大,眼力好,把这些柴按好烧的、一般般的、不好烧的分三堆放。”
她拿起一根明显带着潮气的粗枝:“这种,费劲又不经烧,留着我们自己用,对付着烧水煮饭。”
这种,她又拿起一根干透的细枝,“烧得快,火苗稳,是好柴。
明天天一亮,老三,你背上这一小捆最好的柴,跟我去趟镇上。”
赵智眼睛一亮:“娘,卖柴?”
“卖柴。”林晚点头,指尖捻了捻那根干柴,“咱们的‘买卖’,就从这最实在、最不起眼的开始。
七个铜板的本钱,买不了什么大物件,但能买点东西让它更值钱。
镇上人多,我们得去碰碰运气,也看看别人怎么做‘买卖’,听听风声。”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夜色己深,破屋外寒风呼啸,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那七个铜板的重量,仿佛透过赵智收好的陶罐,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又像是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今晚,”林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坚定,“都好好歇着。明天卯时初刻,准时起身。”
“咱们赵家的第一个‘买卖’,头一遭‘出摊’——不能误了时辰!”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烧得更旺了些,将破败的灶房映照出一片短暂而温暖的橘红,也照亮了每个人眼中那簇被“开张”二字点燃的、摇曳却不肯熄灭的微小火苗。
生存的战役,在七个铜板的号角声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林晚那句“不能误了时辰!”像一道无形的军令,瞬间让昏昏沉沉的破败小院绷紧了弦。
短暂的橘红暖光褪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夜色和更清晰的寒意,以及每个人心头那沉甸甸又带着一丝灼热的期盼。
赵猛二话不说,立刻蹲到柴火堆旁,借着灶房透出的微弱光线,大手开始麻利地分拣。
他眼神专注,拿起一根掂掂分量,摸摸干湿,再凑近鼻尖闻闻有没有霉味,动作竟透出一种与他粗犷外表不符的精细。
好柴、次柴、湿柴,很快在他身边堆成了三个泾渭分明的小堆。
他干得格外卖力,仿佛这分拣的不是枯枝,而是决定全家命运的珍宝。
赵智则飞快地跑回屋,小心翼翼捧出那个装着七个铜板的破陶罐,放在林晚脚边。“娘,股本在这儿!”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然后,他学着林晚的样子,蹲在赵猛分出的那堆最好的柴火旁,开始挑选粗细均匀、长度合适的干柴,用一把韧性不错的枯草,极其认真地将它们捆扎成小巧紧实的一捆,力求卖相好看些。
灶房里,张氏重重哼了一声,但还是认命地继续看着火,确保水不会冷掉,嘴里低低咒骂着“瞎讲究”。
赵慧怯怯地缩在灶膛边,守着那锅渐渐凉下来的热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外面忙碌的林晚和哥哥们。
赵丽则被林晚那句“明天再用”安抚住了,她宝贝似的把那块干硬的胭脂膏子又藏回柜子深处,然后默默走到灶房门口,帮着张氏收拾散落的柴枝,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
林晚没有立刻休息。她走到赵智捆好的那捆“精品柴”旁,仔细检查了一遍。
柴火确实干透,捆得也结实,但终究只是最普通的枯枝。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破陶罐上。七个铜板在里面,轻飘飘的,却又重若千钧。
她缓缓蹲下身,拿起陶罐。冰凉的陶壁贴着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
然后,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出里面的铜钱。
叮当。
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老三,”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让赵智的心猛地一跳,“拿三个铜板出来。”
赵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陶罐里数出三枚铜钱,递到林晚面前。
铜钱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娘?”赵智的声音带着询问。
林晚没有解释,只是将那三枚铜钱紧紧攥在手心,剩余的西个铜钱和陶罐重新交给赵智:
“这西个,收好。这是咱们全部的流动资金,一个也不能乱动。”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漆黑的村路尽头,那是通往镇上的方向。
“猛子,柴分好了,你也去歇着,明天要力气。老三,柴捆好了也去睡。”
她又转向灶房,“张嫂子,水温着就行,熄了大火吧,省柴。
都睡,养足精神!”
众人应声,动作都轻快了些,带着一种奔赴战场的肃穆。
赵丽拉着赵慧回屋,张氏骂骂咧咧地封了灶膛,赵猛又检查了一遍分好的柴堆,才跟着赵智进了屋。
很快,小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夜风的呜咽和土炕上压抑的翻身声。
破败的屋子仿佛一头疲惫不堪的巨兽,在黑暗中喘息。
林晚却没有立刻进屋。她独自站在冰冷的院子里,寒风刀子般刮过她单薄的衣衫。
她摊开手掌,三枚铜板静静地躺在掌心,被她的体温焐得微温。
这微不足道的三枚铜钱,是她从“初始股本”里挤出来的“风险投资”。
她要用它们,给那捆代表着全家第一个希望的柴火,添上一点“附加值”。
卖柴?这只是最底层的苦力活。
七个铜板换来的柴,能卖多少?十个?十五个?杯水车薪。
她必须让这捆柴,变得“不一样”,哪怕只多卖出一两个铜板,都是胜利。
买什么?怎么用?
有限的三个铜板,必须花在刀刃上,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
林晚的脑子在寒风中高速运转,前世在商场上搏杀的经验碎片与眼前严酷的现实激烈碰撞。
她回想着镇上集市的情景,小贩们的吆喝,主妇们挑剔的目光……什么东西便宜、常见,又能立刻提升一捆柴的“卖相”或“价值感”?
一个模糊的想法渐渐成形,带着孤注一掷的冒险意味。
她握紧了那三枚铜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夜,更深了。
破屋的窗户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土炕上,赵猛鼾声如雷,赵智翻来覆去,赵丽在梦里嘟囔着“胭脂……香香的……”,赵慧蜷缩成一团,张氏则不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林晚依旧站在院中,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她望着东方天际,那里依旧一片浓黑,离卯时初刻还早。
但她的目光,仿佛己经穿透了厚重的夜幕,看到了镇上集市开张时的喧嚣,看到了那捆被精心准备的柴火,看到了未知买主挑剔的眼神……也看到了那十五两银子如同山岳般压顶而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