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雪,客栈人少,雪堆在院子里总归不是个事,掌柜两夫妻年事又高,拿着扫把扫啊扫,终究是杯水车薪。
姚纤在二楼坐着,常通过窗看向远处盖了雪的岐山,偶尔瞥见两夫妻一手拿扫把,另一只手拿簸箕,艰难地扫雪。
干净的雪他们储存在厨房,融化后做水用,脏的便用铁铲往院外倒,忙碌了两刻钟,两人都喘着粗气,隔了一层楼姚纤都能听着。
“张妈,”姚纤回头看着烛灯下缝补的张妈,起身走过去,“我们下去扫雪,你休息会儿吧,大雪天天色也暗,倒不如下楼走走。”
张妈轻轻诶了声,将篮子放下,跟着姚纤下了楼。
一楼大堂,杜锦与黄恙拿着铁铲、扫把、簸箕等工具,见姚纤下来,惊讶同时,也解释:“小姐,我们是太无聊,想着帮掌柜夫妻俩。”
“给我把铁铲。”姚纤向他们伸出一只手。
黄恙掂量着手中两把铁铲,将那把长的用着更顺手的递给她。
姚纤拿着铁铲,转头对张妈说:“你就在一楼休息,我们三个年纪小的去帮忙,足够了。”
说罢便走进脏兮兮的院子,老板两夫妻铲雪累了,气喘吁吁的,抵着扫把休息,看着姚纤来,忙首起身。
掌柜先开了口:“哎哟,你们是客人,怎么能忙这些事呢?”
他擦着脸上额头上的汗水,想阻止姚纤、黄恙、杜锦三人帮忙,也没有力气。
杜锦将地上沾着泥的雪往外铲:“掌柜,没事儿的,你们年事大,做这些事来会比较吃力,我们自幼习武,体力力气都比常人好些,且被大雪封在客栈中,没有杂书耍事,无聊得很,还不如铲铲雪打发时间。”
掌柜两夫妻还想说什么,被黄恙抢了话去:“就是,就是,小姐也觉得无聊,才下来帮忙的,两位老板,你们还不如去后厨熬熬姜汤烧烧热水,等我们将雪全铲出去,还得靠姜汤驱寒呢。”
两夫妻望着彼此,最后把目光放在吭哧干活的姚纤身上。
“掌柜,听黄恙的吧,换身干的衣裳,再去烧火熬汤。”
姚纤头没抬,手上动作也没停,轻声劝着,毕竟她才是主子,只有她说的话才能作数。
两夫妻将手中的工具靠着院墙放下,转身进了厨房,这些日子,他们的房间被李忝占着,便将住处搬到厨房。
赶在天黑前,他们将客栈前院后院的雪都铲了,屋檐下的冰锥也被一一取下,化雪时最是冷,但雪不除,就连去院里拿个东西都不方便。
雪除干净后,姚纤将手中的铁铲递给黄恙,转身上了楼,张妈跟在她身后,替她脱了衣裳,用干帕子擦掉她身上的汗水,再换上一身干的衣裙。
起初,姚纤不习惯她这般照顾,毕竟在梅花堡,她除了让黄恙跑腿拿点东西,其他事几乎都自己干。
可张妈念叨着什么大家闺秀,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连韭菜跟葱都分不清楚,更别说不同款式衣服的穿法了。
每次念叨一起,姚纤便伸手投降,任由张妈在她身上鼓捣着,她所站的位置正好对着窗,能看到对面官道上厚厚一层雪。
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融化,冰天雪地里行走,会死人的,姚纤不愿意冒这个险。
思索间,她看到个熟人拄着拐走到院门口,用手掬一把雪,又缓缓放下,他转身时看见姚纤的脸,便伸手同他打招呼。
姚纤用微笑当作回应,随后说:“李忝在楼下,张妈,把窗户关上。”
张妈明白姚纤的意思,小跑着把窗关上,回来时还嘟囔着:“人模狗样的,竟在下面偷窥小姑娘。”
“他没有偷窥,那个位置只能看见我的头。”姚纤替他解释,随后纳闷,便闭了嘴。
相安无事三个月,冬雪落尽春雨至,马儿在马厩里待了三月,仍顽强活着,只是套上马鞍马车时还在发脾气。
此时李忝己恢复八成,即使穿着老掌柜送的衣服,也掩不住那一身将军气,少年将军对着马儿脖颈拍了两巴掌,便将两匹马驯服了。
姚纤站在一旁,琢磨着李忝后续会说的话,杜锦牵着两匹马走出客栈,将马车套在它们身上。
“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李忝双手抱拳,举在胸前。
“同路而行?”他没说,姚纤大概也猜到,大家都是去京城,一路做个伴也是可行的。
“姑娘介意吗?”
“倒不介意,你跟杜锦轮着赶马车吧,多个人而己,无妨的。”
姚纤说完,示意他先走,黄恙与张妈拿着包裹跟在后面,由于杜锦去套马了,两个行李箱则被李忝用扁坦挑着。
客栈两老夫妻站在院门口,依依不舍地送别他们,姚纤取出一袋碎银,递给他们:“这些日子叨扰了,钱你们收下吧,终归是有用处的。”
避免来回拉扯,姚纤把钱袋塞进老板娘怀中,运轻功迅速离开。
马车笃笃前行,老两口才反应过来,追出院门,只看到马车屁股。
车内,张妈正在准备早饭,早上走得急,只打包了十个菜包与一盆热粥,她将其中一份递给姚纤,剩下的大家分。
杜锦与李忝坐在车门口,黄恙将他们那一份拿了出来:“早饭来了,都吃点儿,轮着我的时候叫我一声。”
客栈在地图上有标识,离驿站有三十公里,若没有意外天黑前能到,杜锦计划在驿站换两匹马,一路上想着这件事,便把马赶得快了些。
他身边坐着李忝,嘴里叼着根儿青草芯儿,手里抓了一把,瞅着空当,往杜锦嘴里也塞了根儿:“我们在北疆的时候,前后受敌,没吃没喝,便拔了青草芯儿当食物,试试看,味道是不是很甘甜。”
杜锦吸了两口,青草的芳香夹杂一股甜味,心情不由得好起来,微微点头:“确实是,听闻疆外游牧部落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南朝,全被镇北将军打回老巢,甚至赶出去很远,你既是镇北将军,我倒有件事好奇,为何外人只知道镇北将军,不知其名?”
“名讳无用,功名也无用,唯一有用的便是活着,你一个小厮,怎会好奇这些事?”李忝转身看他,“一身腱子肉,一看跟你主子一个样,主仆西人,三人都是练家子。”
“练家子又如何?不是为了自保吗?”姚纤探出一颗头,轻声喊,“杜锦,停车,后面跟了群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