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更夫刚打了辰时的梆子,黄恙便推门进了里屋:“小姐,该醒了,张妈己经收拾好路上要带的东西。”
“好,把烛灯点上吧。”姚纤从床上坐起,看着床旁屏风挂着的锦裙,露出无奈的笑容。
听张妈说,当初她是要死的,是母亲拼死在中间斡旋,才让她保住一条命,可母女也分隔十六年。
她起身走到锦裙前,伸手抚摸柔滑的面料:“黄恙,你跟了我这么久,可曾见我穿过这般贵气的裙子?”
“在我看来,小姐生来就该享受荣华富贵。”黄恙将锦裙摘下,替她穿上。
裙子是淡紫色的,用蚕丝在胸口位置绣了几朵盛开的梅花,因为师傅的关系,姚纤极为喜欢梅花,这件事她曾在书信中跟母亲提过。
泪水裹着她浅棕色的瞳孔,忍不住伸手抚摸红腊梅,见张妈进来,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张妈,我这条裙子是母亲亲自做的吗?”
张妈还提着食盒,见姚纤冲过来,先是一愣,随后放下食盒,伸手将她翻了个圈:“刚好,很合身,非常合身,夫人知道会很开心的。”
“太好了,我要好好收着,穿件旧的吧,等到京城后,我再穿上。”姚纤小心的脱掉衣裙,心情十分愉快。
这不是母亲送来的第一件衣裙,姚纤有个小宝箱,箱子里放着十五件衣裳,全是张妈在打理。
因她常年住在梅花堡,穿着练功习武的衣服,这些美丽的裙子便被闲置了,但她想母亲时,也会回庄子,看一看衣服首饰。
姚纤有一幅母亲的画像,是母亲亲手所画,她也回了一幅自画像,由信使送到母亲手上。
母女之间全靠这信使联系,哪怕自出生到现在只见过一面,该是爱的,便还是爱的。
早饭吃完,姚纤拽着旧衣服上挂着的香囊,泪眼朦胧,香囊也是母亲做的,包括脚上的一双浅绿色绣花鞋与发髻间的荆钗步摇,全是母亲亲手所做。
“小姐,车马备好,我们该上路了。”
杜锦从院门口匆匆跑进小院,看着地上放着的行李,弯腰拿起扁担,便将行李抬起来。
“走吧,不会有人送我们的,”姚纤拿着包裹,被黄恙一把抢了过去,“黄恙,你身上己经背了够多的了。”
“小姐,你忘了?张妈说过,京城是个礼仪规矩严肃的地方,在这里,我们可以以姐妹相待,在京城,奴是奴,仆是仆,主是主,我们都要提前习惯。”
黄恙的话令姚纤无法反驳,她微微点头:“走吧。”
他们的行李并不多,西个人加起来才两个箱子,五个包裹,偏偏杜锦担心不够,从马夫手上要了两匹马,一个大马车厢。
行李箱与包裹放到马车上,还有一大片空余,黄恙与杜锦早商量好轮流赶马,一人三个时辰,根据计划,他们需要在相爷定好的驿站打卡,身为五品及以上的官家子女,是可以在驿站过夜的。
只要住到驿站,驿丞便会把他们的位置信息以信件方式送到姚文学手上。
姚纤很奇怪,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把她这个灾星叫回去,她知道,这其中肯定有母亲斡旋,毕竟母女相隔近十六年,想见也是真的。
离开玉井村,一场雪又落了下来,北疆的冬季极为漫长,姚纤拉开窗帘,最后看了一眼玉井村,心己经飞到岐山半山腰那个梅花堡。
“小姐,要点上碳火吗?”黄恙见她对梅花堡依依不舍,便出声问。
“点上吧。”姚纤应了后,松开窗帘,将挂在怀里的梅花令拿出来看。
张妈看一眼,跟着黄恙打开炉子,放了半兜木炭进去,等木炭成功被点燃,她才开口问:“那梅花令是梅娘给的吧?”
“嗯。”姚纤一边答,一边着腰间的梅花令。
马车行驶平稳且缓慢,走上官道没半个时辰,忽然就停下了,黄恙拉开门问:“杜锦,出什么事了?”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白色的雪上躺着个人,棕色的衣服血迹斑斑,身下流着许多血,染红了一大片雪。
杜锦勒马停在人前,下马往前走,同时大声说着:“小姐,前面有个人。”
姚纤绕过火炉,跳下马车:“张妈,劳烦你看下火。”
同时朝躺着的人走过去,杜锦己经探过他的鼻息:“小姐,他还活着,只是伤得很重,救还是不救?”
男人微微睁开一只眼,见自己被三个人围着,缓缓伸出一只手,朝那名穿着比较华美的女子伸过去。
黄恙想阻止他,被姚纤伸手拒绝,她倒好奇这男人想做什么。
“救我…”男人出声很轻,这又是野外,荒郊野岭的竟也能听清。
那只手离姚纤的脚踝越来越近,还在滴血,她有些厌恶,往后退了一步,蹲下身将他脸上的发丝往耳后捋。
血淋淋的一张脸,左腮有伤疤,看形状像是长枪所伤,脸倒算是俊俏的,也不知为何伤得如此重,若无人经过这儿他必死,若她将他丢下,他也必死。
“救我…”
男人真心恳求,姚纤心下一软,起身对杜锦说:“把他抬到马车中,你跟黄恙换一换,看看他伤得如何。”
“是。”
马车内拉起一道帘子,将里面与外面彻底隔开,姚纤与张妈坐在里面,杜锦则将门帘拉上,缓缓脱下男人身上的衣服。
炉子上煮着雪水,里面放着干净的帕子,等温度差不多后,张妈将铜盆从火炉上端起,放到一旁的锅架上。
“杜锦,给你帕子。”张妈将帕子拧干,递给杜锦后,又从他的包裹中找出一件干净的衣裳。
马车上多了个要死不活的陌生人,加上雪又大,本就不适合出远门,黄恙看着近处有住家客栈,驱马进了院。
“几位客官,是住家吗?”老板撑着伞从屋里走出来,指着后院的马厩,“那儿可以遮风挡雪,客官把马往那边赶吧。”
张妈听着声音,拉开门下了马:“店家,五个人,三间房,另外咱这店备有取暖的炭火没?”
“有的有的,这雪落的又大,风吹的又猛,赶紧进来避一避吧。”老板娘从屋中走出,眼见是大客户,满心满眼都是笑容。
马车停下,杜锦将奄奄一息的男人背下马,转身问老板娘:“一楼有房间吗?我这朋友路上出了点儿意外,需要养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