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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毕业季的离愁别绪，被盛夏的滚滚热浪彻底蒸发后，象牙塔里的所有传说，都随之落幕。取而代之的，是真实世界里，冰冷而坚硬的生存法则。
对于刚刚挂牌成立的“星火实验室”而言，这场从“天之骄子”到“创业民工”的身份转变，来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迅猛和残酷。
那间位于京郊科技园的、一百多平米的办公室，就是他们王国的全部疆域。
这里没有重点实验室里恒温恒湿的舒适环境，只有一台嘎吱作响的老旧空调，在炎热的夏天里，徒劳地喷吐着微弱的凉风。
这里没有助理和后勤人员，所有的设备安装、网络布线、甚至日常的卫生打扫，都需要他们这些曾经的“学神”亲力亲-为。王浩，这位曾经能在代码世界里翻云覆雨的天才程序员，如今最熟练的技能，是修理堵塞的下水道。
他们一日三餐，都靠外卖的盒饭解决。为了节省开支，每个人都自觉地，将消费标准，控制在了人均二十元以内。实验室的角落里，堆满了各种品牌的方便面纸箱，那成为了他们通宵奋战时，唯一的慰藉。
现实，以一种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向这群刚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展示了它最粗粝的一面。
然而，没有任何人抱怨。
因为，一种巨大的、开创事业的兴奋感，和一种被赋予了神秘使命的紧张感，正支撑着他们每一个人。
这份神秘感，源于那台由秦局送来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金属服务器。
当王浩第一次将其接上电源，按下开机键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这台机器，没有Windows，没有Linux，它启动后，首接进入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只有黑底绿字的、命令行界面的操作系统。整个系统，被完全锁定，无法连接任何外部网络，甚至连USB接口都做了物理屏蔽。
桌面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文字标识的图标。
双击之后，一个极其简陋的、类似早期BBS的加密通信软件，弹了出来。
“这是……军用级别的保密系统。”王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的加密强度，理论上，用现在全世界所有的超算，联合破解一百年，都破解不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一个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深邃、也更严肃的世界。
在林晚星的授意下，王浩尝试着，向系统里唯一的一个、代号为“灯塔”的未知联系人，发送了一条连接测试信息：“这里是星火。”
三秒钟后，对方，回复了。
信息，简短得如同一道军令。
“欢迎加入‘远望’计划。从今日起，你们的对外保密代号为‘九号实验室’。静默发展，定期汇报，等待指令。”
落款，是一个他们不认识的、代表着某种更高权限的加密签名。
“九号实验室……”夏晴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她忽然明白了，秦局送来的，根本不是一台服务器。
这是一份责任，一个枷锁，更是一张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单程的车票。
从今以后，他们不再仅仅是一个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创业团队。他们更是一个身负国家使命的、在黑暗中潜行的、没有番号的秘密研发单位。
这份认知，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压力，但也同时，激发出了一种被国家所需要的、无与伦比的自豪感和使命感。
然而，宏大的使命感，并不能解决眼下最迫切的生存问题。
很快，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现实难题，就摆在了他们面前。
钱，快要烧光了。
在一个周一的例会上，夏晴，这位临危受命的“CEO”兼“CFO”，将一份她用新学的会计软件做出来的、专业的财务报表，投影在了大屏幕上。
红色的赤字，和不断下降的账户余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各位，”夏晴的表情，异常严肃，“我必须提醒大家一个事实。李教授投资给我们的八十万，在支付了三个月的房租、服务器托管费、采购了第一批硬件设备，以及我们这七个人的基本生活补贴后，现在，账上只剩下不到十万块了。”
“十万块，最多，只能再支撑我们两个月。两个月后，如果还没有新的资金进来，我们，就要面临断水、断电、断粮的窘境。”
她顿了顿，将PPT翻到了下一页。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根据林晚星和王浩最新的研发计划，我们下一步，要对‘盖亚’语言的编译器，进行大规模的仿真验证。这需要我们，至少购买一套最基础版本的EDA商业软件授权。我咨询过了，这套软件的校园版年费，最低报价，是一百八十万。”
一百八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实验室里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那道由金钱所堆砌起来的、冰冷的鸿沟。
“我们可以先用学校的资源。”王浩小声提议，“我们还没毕业，还可以用学校实验室的软件。”
“不行。”林晚-星立刻否决了，“我们现在是一个独立的商业实体。我们未来所有的成果，都必须保证知识产权的绝对清洁。任何在研发过程中，使用了学校的设备、软件、甚至电力的行为，都可能在未来，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法律纠纷。这是程宇飞，给我上的第一课。”
她的理智，让她必须从一开始，就与学校，做好最彻底的切割。
她看向夏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
“夏晴，我认为，我们现在不应该考虑省钱。我们必须想办法，把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到研发上来。只要我们能尽快做出‘盖亚’语言的第二个、功能更完善的版本，向外界展示出它的巨大潜力，我相信，到时候，投资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是典型的“技术人员思维”——只要产品够好，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然而，夏晴，这位正在高速成长中的CEO，却第一次，对林晚星这位她最崇拜的“技术之神”，说了“不”。
“我反对。”夏晴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林晚星，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的技术。但是，资本市场，不相信眼泪，更不相信遥远的蓝图。他们只相信，你能活下去。”
她没有用复杂的商业理论，只是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现金流模型。
“我们现在，就像一辆在沙漠里行驶的越野车。我们的油箱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油。你的想法，是让我们把所有油都用来加速，赌我们能在油耗尽之前，冲出沙漠。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但更大的可能性是，我们会抛锚在沙漠的正中央，活活渴死。”
“所以，我的决定是，”她的语气，变得坚定而果决，“研发，当然要继续。但是，我们必须，立刻，马上，启动我们的‘求生计划’。”
“从今天起，团队的工作，分成两条线。林晚星，你和王浩，继续你们的‘女娲’项目，这是我们的核心。而我，会带领剩下的成员，利用我们现有的、己经成熟的技术，去接一些能‘挣快钱’的、外包的小项目！”
“比如，我们可以利用A组留下的那套优化算法，为一些中小型芯片公司，提供技术咨询服务。或者，我们可以利用你在图像识别领域的积累，去帮一些安防公司，做定制化的算法优化。”
“这些项目，可能技术含量不高，也挣不了大钱。但它们，能为我们带来现金流！能为我们这辆快要没油的越-野车，补充最关键的、能让我们活下去的燃料！”
这，是林晚星和夏晴，第一次，作为团队的“CTO”和“CEO”，在战略路线上，发生的正面碰撞。
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一个是仰望星空的技术理想主义。
一个是脚踏实地的商业现实主义。
林晚星看着夏晴，看着她那双不再仅仅是清澈，而是充满了冷静和担当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的这位挚友，己经真正地，成长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合格的领导者。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同意。”
她选择了相信，相信自己的伙伴，在另一个她所不熟悉的战场上，同样能披荆斩棘。
“星火实验室”这艘小小的航船，在遭遇了第一次现实的风暴后，没有翻覆，而是在两位同样出色的女性船长的共同掌舵下，调整了航向，以一种更稳健、也更坚韧的姿态，继续向着那片未知的、充满了凶险与希望的星辰大海，破浪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