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锅?”忠伯彻底懵了,布满皱纹的脸因为困惑而扭曲,“锅……锅里有火?那……那能吃吗?小姐,您是不是病还没好,烧糊涂了?” 他看着林晚狂热的神情,再看看她手里那包发霉的茱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小姐怕不是被逼疯了?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兴奋和身体的虚弱感。她明白,对于从未接触过火锅概念的古人,尤其是像忠伯这样思想保守的老管家,这个想法无异于天方夜谭。她需要说服他,这是眼下唯一能争取到的、可能也是最后的力量。
“忠伯,我没疯,我很清醒。”林晚的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听我说。外面那些人,孙大牙,他们明天就要来。五百两银子,我们拿不出来。跟他们走?去做妾?还是被卖进火坑?那是生不如死!”
忠伯想到孙大牙那淫邪的目光和凶狠的威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脸上满是痛苦和绝望:“可是……可是我们……”
“没有可是!”林晚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坐以待毙,明天被人踩进泥里。要么,拼死一搏!赌上一切,就赌我手里这些东西,能变出一锅让全城人疯狂的‘美味’!”
她将手里的茱萸包举到忠伯眼前:“你看清楚,忠伯!这不是垃圾!这是茱萸,辛辣之源!这是花椒,麻香之本!这是山奈、紫苏、姜蒜!它们组合起来,用油脂激发,用高汤调和,就能熬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汤底!滚烫、浓烈、霸道!食客自己动手,想吃什么涮什么,在热汤里滚上几滚,蘸上简单的酱料,就能得到极致的味觉享受!”
林晚尽可能用忠伯能理解的词汇描述着,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想想,寒冬腊月,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子,吃得满头大汗,浑身舒泰!那是何等的畅快?这‘醉仙楼’冷冷清清多久了?城里那些酒楼食肆,翻来覆去就是蒸煮炖炒,口味寡淡!我们这东西一出,新奇!刺激!过瘾!绝对能一炮而红!”
忠伯听着林晚的描述,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接着是惊疑,最后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小姐说的……好像……有点道理?那种热腾腾、自己动手的吃法,听起来确实新鲜。而且,茱萸的辛辣他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想过能用来做……汤底?还让人疯狂?
“可是小姐……”忠伯依旧忧心忡忡,指着那堆发霉的香料,“这些……这些东西,又霉又旧,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万一……万一吃坏了人,那可就是灭顶之灾啊!而且……就算真能做,我们哪来的钱买肉买菜买油?”
“能吃!只要处理得当,绝对能吃!而且会让人吃了还想吃!”林晚斩钉截铁地说,“至于钱……”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把我娘留给我的那支银簪子,还有我箱子里那件还算完好的绸缎外衣……都拿去当了!”
“小姐!使不得啊!”忠伯大惊失色,“那是夫人留给您的念想!那件衣服是您最后一件体面的……”
“命都要没了,还留着念想和体面做什么?”林晚的声音冷硬如铁,“当掉!换钱!换最便宜的牛油,换些猪骨鸡架熬汤底,再换些最便宜的蔬菜,豆腐,还有……下水!”
“下……下水?”忠伯的脸都绿了,“那……那都是喂牲口的玩意儿!怎么能给人吃?小姐,这……这太荒唐了!”
“荒唐?”林晚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忠伯,“忠伯,我问你,是吃下水荒唐,还是明天被孙大牙拖走做妾荒唐?是赌这一把荒唐,还是坐在这里等死荒唐?”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忠伯心上。他看着小姐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燃烧的、不顾一切的火焰,那是一种他从未在深闺小姐身上见过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
是啊……还有比明天更绝望的吗?
良久,忠伯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他猛地一跺脚,声音嘶哑却带着豁出去的狠劲:
“罢了!罢了!老奴这条贱命,还有这破楼,都是老爷夫人给的!小姐要赌,老奴……老奴就陪着小姐赌!输了,老奴陪着小姐一起跳河,也绝不受那等腌臜气!我……我这就去当东西!”
看着忠伯佝偻着背、却带着一股悲壮气势走向内室的背影,林晚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说服了忠伯,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包干瘪发霉的茱萸果,眼神凝重。
“地狱火……但愿你真的能燃起希望之火,而不是……焚尽我们最后希望的绝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