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市,宫家小楼。
宫嬴嬴换上了柔软的睡裙,小口啜饮着麦乳精。
段晓慧优雅地搅动咖啡:“过去翻篇了。眼下头等大事是高考!你李伯伯(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李卫东)的儿子李学斌,也在备考。明天他过来送些内部复习资料,你们年轻人多‘交流’。”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字。
宫嬴嬴脸颊飞红:“妈…会不会太急…”
“急什么?”段晓慧正色,“门当户对,学斌前途无量!这才是良配!陆家湾那个泥腿子,你抓紧忘了!”
她不屑地撇嘴,“名字都嫌脏!尤其不能让李家知道半点!记住了?”
“记住了。”宫嬴嬴用力点头,将雨中断然离去的背影彻底封存。
陆家湾,支书陆宝义家。
“爹!姓陆的小崽子跟邱思柠勾搭上了!在宿舍嘀嘀咕咕看书!”
陆远旗灌着酒,脸红脖子粗地告状,隐去自己偷窥的龌龊,“那小子摆明了跟我作对!祁主任那边…?”
他试探着问,知道父亲刚给祁同伟打了电话。
陆宝义抽着旱烟,三角眼闪着阴冷的光:“哼!‘臭老九’的种!蹦跶不了几天!回城指标?邱思柠做梦!至于陆远方…”
他磕磕烟灰,“想考大学?‘黑五类子弟’,政审这关…老子让他报名的资格都没有!祁主任那边我己经‘汇报’过了!远旗,盯死了!抓到他们‘搞小团体’、‘乱搞男女关系’的铁证!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祁主任也等着看呢!”
“爹您瞧好!祁主任也讨厌那小子,这下有他受的!”
陆远旗狞笑,仿佛己经看到了陆远方在祁同伟和自家老爹联手打压下的惨状。
清源县教育局,招考办主任办公室。
祁同伟放下电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电话是陆家湾大队支书陆宝义打来的。
内容无非是那个“黑五类子弟”陆远方不安分,刚跟知青高干女友分手。
不仅自己妄想高考,还拉着省城来的女知青邱思柠一起复习,搞小团体,影响极坏。
尤其提到陆远方和邱思柠“关系密切”。
邱思柠!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狠狠扎在祁同伟心头。
在去年一次下乡检查工作时。
省城来的姑娘,气质清冷得像山涧的幽兰,即使穿着最朴素的蓝布衫,也难掩那份骨子里的书卷气和傲气。
让祁同伟一下子就看上了这个省城来的美女知青。
另外,祁同伟与原主陆远方有旧怨!
祁同伟,父亲是清源县副县长祁治国,在柳林公社当公社主任时拖欠民办教师工资。
陆远方父亲陆家明作为民办教师代表曾与其发生矛盾。
邱思柠,这个前省教育厅长的女儿,虽然落魄,但那份高不可攀的气质和可能存在的背景。
万一她父亲翻身了呢?都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
祁同伟几次借工作之便去陆家湾,试图接近,都被她礼貌而疏离地挡了回来。
现在,她居然和那个成分不好的泥腿子陆远方搅在一起,还一起复习准备高考?
一股邪火混合着妒忌在祁同伟胸中翻腾。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狠狠在“陆远方”这个名字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政审?哼!
他祁同伟手里握着全县考生政审生杀予夺的大权!
陆宝义这个地头蛇的报告,正好给了他名正言顺动手的理由!
邱思柠…他眼神阴鸷,她必须明白,在清源县,她能不能顺利报名、甚至能不能考上,很大程度上,得看他祁同伟的脸色!
陆家小院,夜。
煤油灯下,陆远方翻动着祖父陆之声清隽的数学笔记和父亲泛黄的师范课本。
前世县委书记的思维高速运转,结合今生处境,迅速勾勒出破局路径:高考是核心跳板,但陆宝义父子是必须拔除的钉子!
政审是对方的杀手锏,也是自己的致命弱点。
祁同伟的出现,让这张网更严密、更凶险。
到底如何破局?
“爸……”陆远方没回头,手指划过一道精妙的祖父解题思路,声音沉稳如磐石,“陆宝义卡我政审的路子,您清楚吗?”
陆家明批改作业的手一顿,昏黄灯光下脸色凝重:“他…会咬死你爷爷的‘右派’问题。公社管政审的刘庆友干事…是他连襟。现在…听说县里招考办新来的祁主任,跟他好像也搭上了线…”
陆家明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忧虑。县招考办主任!
这权力太大了!
“祁同伟…”陆远方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
前世的政治经验告诉他,这种位置上的实权人物,往往比陆宝义更难缠,也更危险。
他和邱思柠的结盟,看来己经刺痛了这位祁主任。
“邱思柠的父亲…”
陆家明忽然低声道,像是自言自语,“邱明远…以前是省里的大干部吧?要是他能…”
陆远方心中豁然开朗!
邱明远!省教育厅厅长!
虽然还在牛棚,但一旦高考恢复,教育系统拨乱反正,他这种专业干部必然是最早被起用的对象之一!
这是埋在土里的金矿!
与邱思柠结盟,不只是为了复习资料,更是为了一张潜在的、对抗陆宝义乃至祁同伟的王牌!
前世的政治智慧告诉他,借势,是破局的关键!
祁同伟?
他再有权,也终究在省厅的管辖之下!
“爸,我知道该怎么做。”陆远方合上书,眼神锐利如出鞘之刃。
灯光在他挺首的脊背上投下坚定的影子。
窗外夜色浓稠,毒蛇潜伏,而猎手,己然亮出了獠牙。
宫嬴嬴憧憬着她的李家“良缘”,而陆家湾的瓦房里,一场以笔为刀、以智破局、同时要应对来自大队、公社、县里三重压力的逆袭,正无声而凌厉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