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得如同劣质机油,混合着劣质营养膏的甜腻、锈蚀金属的腥气,还有从“血肉教廷”辖区飘来的淡淡腐败,那是处理过期“永生之卵”副产品时特有的气味。
这里是“钢骨联盟”第西辖区,“钢钉”贫民窟的深处。
头顶,高架磁悬浮轨道如同钢铁巨蟒的骨架,无声穿梭的流线型列车投下苍白的光带,切割着下方巷道里凝滞的昏暗。
这些光带短暂照亮了墙面上斑驳的涂鸦,有扭曲的钢铁雄鹰、血肉触手缠绕的圣徽、以及意义不明的冰冷几何光纹——三个庞然大物的烙印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混乱地重叠剥落,似乎象征着钢骨联盟、血肉教廷、硅基圣殿对万物的威慑。
二十岁的陈默背靠着一根锈迹斑斑的废弃冷却管道,粗重地喘息。
每一次吸气,污浊的空气都像砂纸刮过喉咙。
又发作了。
他的右眼深处,一种非物理性的刺痛正在蔓延,像某种更阴冷的东西正沿着视神经向大脑灰质深处钻探。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次精准而残酷的敲击。
时空偏头痛。
联盟分配的赛博医生只会用这个含糊其辞的诊断打发他,开些包装精美却毫无用处的神经镇静剂。
但陈默知道,这痛楚的根源是他上周右眼里突然出现的某些碎片,自那起这具身体仿佛对不知明事物充满排斥。
视野边缘开始扭曲失真。面前那堵覆盖着厚厚油污和涂鸦的合金墙壁,线条如同活物般蠕动。斑斓的油彩下,似乎要暴露出里面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更古老的底色。
他死死闭上眼,用指关节狠狠抵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嘿,调查员先生,买朵花吗?新到的‘昨日芬芳’,特价哦!”
一个过分清脆、甚至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少女声音,穿透了持续不断的耳鸣和巷道的嘈杂。陈默勉强睁开左眼。巷口,逆着悬浮轨道投射下的冰冷光污染,站着一个身影。
她约莫十五六岁模样,身材纤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膝盖处磨破了的工装裤,上身却套了一件极其扎眼的彩虹色亮片小马甲,廉价的人造宝石在污浊的光线下折射出俗艳的光芒。
她怀里抱着一只粗糙的藤编花篮,篮底铺着一层闪烁着微光的、类似碾碎星辰粉末的玻璃碎屑。几支形态诡异的花歪斜地插在里面:
花瓣呈现半透明的胶质或晶体状,脉络里流淌着幽蓝、暗紫和惨绿的光,不像是植物,倒像是凝固的能量流或是某种活体生物的切片,散发着微弱却令人不安的辐射。
陈默的右眼猛地一跳。视野中,少女的轮廓边缘,极其短暂地泛起一层转瞬即逝的非自然七彩光晕。是这该死的偏头痛带来的幻视?还是……?
“滚开。”
他声音嘶哑,带着长期失眠和疼痛折磨的粗粝,如同砂石摩擦。
少女非但没退,反而像踩着某种轻快的节拍,蹦跳着靠近了两步,脸上挂着弧度精准得近乎虚假的灿烂笑容。
“哎呀,别这么凶嘛,帅气的先生。看您气色不太好,头疼?‘昨日芬芳’最配您这种,嗯……怀旧又深邃的气质了!”
她不由分说地抽出一支花——这支花的花瓣边缘,竟泛着一种奇异的、内敛的金色光晕,首接递到陈默鼻尖前。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气味瞬间钻入鼻腔。不是花香。更像是尘封千年的羊皮纸在古老恒星光芒下曝晒散发出的陈旧气息,混合着遥远星云深处冰冷的尘埃味。
而在这些气息之下,更隐秘的地方,好像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
这气味,像一把淬毒的钥匙,猛地捅进了陈默记忆深处某个锈死尘封的锁孔。
轰——!
纯粹的光。无垠的虚空。
亿万光点以精确到令人灵魂颤栗的1.414赫兹共振、轰鸣,编织出“存在”的实感……
然后,是撕裂。光芒骤然熄灭,无边无际、冰冷刺骨、吞噬一切的孤独……
最后,是一声凄厉到超越听觉极限,仿佛整个存在根基都在崩解的尖啸,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琉”!
“呃啊!”
陈默闷哼一声,仿佛颅骨被无形的巨斧劈开。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颤,粗暴地挥手打掉了少女手中的花。
那支妖异的金边花朵掉在油腻污秽的地面上,花瓣上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熄灭,娇艳的形态瞬间塌陷融化,变成了一滩毫无生气的灰败蜡状物,渗入地面的油污。
少女脸上那过分灿烂的笑容,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滩迅速失去“存在感”的残骸,又缓缓抬起头,看向因剧痛而佝偻着身体的陈默。
就在这一瞬间,陈默看到了,在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的瞳孔深处,化作了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
那眼神不再是天真,而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带着造物主审视实验皿中微生物般的漠然与……一丝玩味?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他怀疑是剧痛下的错觉。
“啧。”
她轻轻咂了下嘴,声音空灵剔透,再无半分甜腻,只剩下纯粹的漠然,
“真可惜。这朵花,本来挺配你的……‘底色’。”
她没再看陈默一眼,弯腰拾起花篮,动作轻盈得像没有重量。
那件彩虹小马甲最后在巷子深处幽暗的光线下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融入了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靠着冰冷的管道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冰冷的蚯蚓爬满他的额头和脊背。那个模糊的音节,还有那瞬间非人的眼神……
这少女绝对有问题!还有那支花,它怎么会融化得如此诡异?
口袋里的通讯器发出尖锐持续的蜂鸣,强行将他从混乱的记忆泥沼和生理性的剧痛中拖拽出来。是警署最高级别的加密频道。
他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汗水,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按下了接听。
“陈默,立刻!马上!到‘永生圣所’C区培育中心,出大事了!”
搭档老赵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种强行压抑的恐惧,
“血肉教廷那帮疯子……他们负责种植‘永生之卵’的那批‘活体基座’……全……全他妈‘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