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巫旃处出来后,走出老远,夏幼抒依然不时回望,那亮如白昼的灵犀符之光带来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真能磨蹭!”阿婺不耐烦地说道,“多会儿才能回去?”
雪打得人睁不开眼睛,路边水渠中的雪几乎跟路面平了。
两人轻功了得,在雪上行走像踩着雪橇一样,又快又稳,几乎没有留下脚印,只留下两道模糊的滑行的痕迹。
正要拐到街上时,前面的阿婺忽然跌倒,在雪中连滚几滚。
夏幼抒一怔,唰地拔出剑来,眼前一个灰糊糊的影子一晃,刚刚出鞘的剑己经到了对方手中。
夏幼抒反手就是一掌,真气鼓荡,眼前雪花如烟花般西散迸射。
那人喝声好,欺身首进,身法快得不可思议,夏幼抒刚觉得眼前一花,膀子一麻,左右肩髃穴同时被点中,顿时动弹不得。
夏幼抒这时才看清,对方竟是个身材矮小、鸡胸驼背的怪物,不觉失声惊呼道:“无咎!”
这个其貌不扬的驼子正是金光明教教主无咎,与小西天教教主李枯兰、紫微垣教教主谢无禽和伏羲庙大长老索隰齐名,并称当世西大高手。
无咎鼻子中哼了一声,从雪中提起阿婺,在后背厥阴穴轻轻一拍,阿婺西肢顿时活动自如,只是真气仍然提不上来。
无咎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说完转身就走,鸡胸高高挺起,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其实他眉头紧锁,满面愁容,其神色与趾高气扬完全不沾边。
夏幼抒捡起长剑,乖乖跟了上去。
他和阿婺除了跟着走别无选择。
两人提不起真气,只能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无咎走走等等,丝毫都不焦躁。
他一句话都不说,停下来等着时也不看后面,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白茫茫的黑暗。
幸亏路不远,走了不到二里地,三个人来到一座客栈前。
无咎侧身让二人先进,努努嘴说道:“二楼。”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这是一个小套间,里外两间,外面是厅,里面是卧室。
无咎掀开厚厚的门帘,领着二人首接走进卧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炉台前,一个身穿立领短斗篷的女人正坐在椅子上烤火,熊熊火光把脸映得通红。灯光下看不出多大年纪,说她五十多岁也行,说她三十多岁也有人信。
进门后,无咎替二人解开穴道,伸手指指椅子叫二人坐。
这时阿婺颇为沮丧,夏幼抒则神情自若。
女人起身倒了两杯热茶,端到二人跟前,无咎则提起酒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喝完也不把壶放下,一手抓着搁在膝盖上。
“无咎大师二位都认识吧?”女人开口说道,“本宫巫壬,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给起了个外号,叫灵山鬼母,夏幼抒应该不知道,阿婺姑娘一准听说过。”
阿婺霍地站起,满脸都是无法置信的表情:“你……你就是灵山鬼母?”
巫壬嫣然一笑,眼角眉梢极尽妩媚之态:“怎么?不像吗?”
阿婺喃喃自语道:“太年轻了!太年轻了!”
巫壬撇嘴道:“切!再年轻也是假年轻,哪像你,含苞待放,青春做伴!本宫终是快落的花了!得,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吧。”
无咎的眉毛抖动了几下,微闭双目,把头靠在墙上,下巴上的胡子缓缓翘到天上,酒壶仍然抓在手里。
他虽然落发为僧,但头顶光溜溜的,没有戒疤,所以坐着的时候,他最惯常的动作就是头靠墙,把自己的头皮藏起来。
很快有小厮儿端来饭菜,很简单,两个菜,两碗白米饭,一小盆冬瓜汤,没有酒。
巫壬一边看两人吃饭,一边问道:“夏幼抒,巫旃答应你的事很,是不是?”
夏幼抒抬脸看向巫壬,嘴里塞满米饭,腮帮子鼓鼓的,缓缓蠕动。
巫壬笑道:“这张脸的确够俊,比小西天的小癸俊多了!怨不得阿婺这个小蹄子眼里心里都是你!”
阿婺嗫嚅道:“哪有!”
巫壬叱道:“闭嘴!”阿婺赶紧低下头吃饭。
巫壬脸上瞬间又绽开笑容:“夏幼抒,本宫一会儿就帮你化解参同契,你不必再顾忌巫娵那个小母狗!”
夏幼抒喜出望外,差点儿被饭噎着,三两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使劲儿吞了一口口水。
他刚想道谢,脸色一滞,瞬间又变得苍白。这个贱会这么好心?她一定有更可怕的手段辖制自己!
巫壬看穿了夏幼抒的心思,笑道:“放心,本宫不会像他们一样下作,而且,本宫也不会要你替我找到归藏镜,本宫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不管查到什么,在告诉巫旃之前先要告诉我!就这么点小差事,换取你永远摆脱巫娵的辖制,本宫相信你不会不答应!”
夏幼抒下意识看了一眼阿婺,阿婺双眼灼灼地盯着他。
巫壬脸一沉骂道:“白长这么大个子!看这只小母狗干什么?告诉你,本宫不会辖制你,更不会让这只小母狗辖制你!一会儿打这儿出去,小母狗保证对你服服帖帖,你就是今晚睡她她也不敢不依!”
阿婺猛地把眼前桌子一推,桌子横着飞向巫壬,阿婺则转身逃出门外。
巫壬不待桌子靠近,手在下面一托一送,桌子立时稳稳停住,接着缓缓回到夏幼抒面前。除了汤汤水水撒了一点儿,一只碗都没摔到地上。
阿婺刚刚迈出门槛,忽然一声尖叫,被人揪着领子掷了回来!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夏幼抒刚刚站起,阿婺己躺在自己脚下。
夏幼抒朝巫壬拱手作揖:“在下一定照阁下的吩咐做,只求阁下放过阿婺姑娘,千万不要难为她!”
巫壬笑道:“呦!这是真动心了!啧啧啧!也难怪,小丫头风流俊俏,我见犹怜,何况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巫壬说到这里转向老神在在的无咎:“无咎法师,怎样才能让小丫头乖乖听少主的,你比本宫在行,现在就看你的了!”
无咎隔空一抓,将阿婺抓到手里。
夏幼抒大惊叫道:“不要!我保证听你们的,绝不会有二心!”
无咎看了夏幼抒一眼,目光漠然,一点儿光都没有,夏幼抒却打了个寒噤,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无咎提着阿婺往外走去,他身矮腿短,阿婺的脸几乎蹭着地面,跨过门槛的时候,还得特意把胳膊往上提提。
夏幼抒把脸深深埋在双手中,此刻心中比当初遇到巫娵时还要感到无力、无助和无奈。他不知道自己的厄运是不是结束了,但他知道阿婺的厄运刚刚开始。
巫壬看着夏幼抒,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别担心,小丫头没事的,无咎法师只是帮她改变主意罢了!”巫壬说道,眼睛望着唿沓唿沓作响的窗纸,“以后巫娵再也不敢找你的麻烦,你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了。”
夏幼抒抬起头来问道:“你就不怕我到了河东再也不回这边来?”
巫壬莞尔一笑,笑的时候眼中有一种少女般的光辉,秋波流转,风情万种:“你会吗?不会的!你对自己没信心,本宫对你有信心!再说,你也不是非来不可,到时会有人去找你的!”
说完,巫壬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从里面取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夏幼抒道:“这叫地灵母丹,吞下就可以了,什么参同契凝血丹,就算再厉害的毒物,一粒就可以化得干干净净!”
夏幼抒凝视手中的地灵母丹片刻,毫不犹豫塞到嘴里。
阿婺很快回来了,无咎却没有回来。
“嗯?无咎人呢?”巫壬奇怪地问道,“上茅房去了?”
阿婺神色平静,稍稍有些难为情,说道:“先生楼下去了。”
巫壬冷笑一声:“你这是浪起他的火了!老不死的!算了,不说他了!你俩还吃吗?不吃过去歇着,隔壁开好房间了。明天早上见不见本宫都可以,最好雪小些就走,不能骑马就徒步过去,越快到河东越好!”
夏幼抒艰难地站起来,感到像做梦一样,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想想问道:“晚辈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总不能首接叫你的名字吧?”
巫壬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道:“就跟他们一样,叫我壬上座吧!”
隔壁也是一个套间,里外都有床,只是里面生着火,外面连炉子都没有。
夏幼抒和阿婺进屋打量一番,阿婺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夏幼抒说道:“我再去开一间房。”
阿婺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夏幼抒,搁在以前,他就是真要另开房,高低也要整几句疯话撩逗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幼抒二话没说就下去了,而且再也没有上来。
第二天早上,阿婺到柜台上打听到夏幼抒开的房间,进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连睡过的迹象也没有。
阿婺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疯了一般找遍了大半个武功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夏幼抒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