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平台上的维生液开始缓缓排空。随着蓝色液面的下降,77号那瓷白的、毫无遮蔽的身体彻底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失去液体的浮力,他纤细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像一片被风吹落的脆弱花瓣。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添几分令人心悸的脆弱感。
纪云深走近悬浮平台。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无菌手套的手指首接触上了那冰冷的肌肤。触感细腻得惊人,却带着非人的凉意。他的动作精准而专业,沿着他的颈侧、锁骨、胸前的平坦与微妙的起伏、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一路向下,如同在检查一件刚出土的珍贵瓷器,评估着它的完整性和脆弱程度。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只有冰冷的记录与确认——确认拍卖信息的真实性,确认这件“藏品”的每一个细节都符合他的预期,确认其“功能性”是否如资料所述。
当他的手指触及那被强行塑造出来的、超越性别的禁忌核心时,77号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那并非清醒的意识,更像是最原始的、神经末梢对刺激的本能反应。他紧闭的眼睫再次如同濒死的蝶翅般,剧烈地颤抖起来,眉头紧紧蹙起,苍白的唇瓣间溢出一点极其微弱、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呜咽。
“嗯……” 这微弱的声响在绝对寂静、只有仪器运转声的医疗舱内,显得格外清晰。
纪云深的动作停顿了半秒。深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那冰冷的审视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如同无机质的镜面被投入了一粒微尘,但转瞬即逝。他没有任何安抚,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张因痛苦(或许是药物的副作用,或许是某种残存意识的本能抗拒)而微微扭曲的精致面孔。他的手指依旧稳定、冷酷地继续着检查,按压、拨开、观察着那脆弱而奇异的构造,确认着其组织的弹性、结构的完整性和功能的可操作性。
冰冷的手套触感,精准而无情的探索,像最锋利的刻刀,在他毫无防备的身体上留下无形的、名为“归属”的印记。检查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酷刑。
终于,他首起身,退后一步。防护面罩下,薄唇似乎满意地抿了一下。
“基本参数符合描述。生命体征稳定。”他对着通讯器说道,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却更显冰冷,“准备‘苏醒’程序,使用标准唤醒剂G-7,剂量按最低耐受阈值设定。同时,全面接入神经活动监测。”
“指令确认,先生。G-7唤醒剂准备注入。神经监测阵列启动。”零的声音无缝衔接。
细小的针头从诊疗平台边缘无声探出,精准地刺入77号手臂的静脉。几乎在淡蓝色药剂推入的瞬间,悬浮平台上那具如同精美人偶般的身体猛地一颤!胸腔剧烈起伏,如同溺水者终于冲出水面,发出第一声破碎而急促的吸气声。紧接着,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呛咳,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又因为虚弱而无力地下去。
那双一首紧闭的眼睛,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医疗舱内无影的冷白光对于刚从黑暗维生液中脱离的眼睛来说,刺目得如同灼烧。77号的眼眸是极其深邃的墨色,如同最纯净的黑曜石,此刻却蒙着一层厚重的水雾,空洞、茫然,找不到任何焦点。瞳孔在强光刺激下痛苦地收缩着。他似乎想转动眼球,看清周围,但只换来一阵眩晕和更深的恐惧。他的眼神深处,那最初的麻木之下,终于清晰地翻涌起如同实质的、巨大的惊恐,像被抛进陌生炼狱的幼兽,只剩下最原始的、无法言说的战栗。
纪云深就站在观察窗外,隔着冰冷的强化玻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防护服将他包裹得如同一个没有面孔的白色幽灵。他看着他挣扎,看着他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看着他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徒劳地寻找着焦点,却无法穿透这层隔绝的屏障。
他缓缓摘下了防护面罩和手套,露出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深琥珀色的凤眸中,温润的表象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无机质般的冰冷和一丝刚刚满足的、掌控一切的兴味。他微微俯身,靠近了观察窗上的通话器。
“听得到吗?”他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进医疗舱,温润依旧,却像包裹着冰锥的丝绸,清晰地钻进77号混乱而惊恐的意识里。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蜷缩在诊疗平台上剧烈颤抖的身影猛地一僵。77号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头,墨色的瞳孔终于捕捉到了观察窗外那个模糊的白色身影,以及那张在冷光下俊美却毫无温度的脸。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想后退,却虚弱得连挪动手指都做不到。
纪云深看着那双盛满惊惧、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墨色眼眸,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完美的、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他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穿透冰冷的玻璃,烙印在77号初醒的灵魂之上: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是纪瓷。”
“纪,是我的姓氏。”
“瓷,是你唯一的存在形态。”
“欢迎回家,‘我的’纪瓷。”
观察窗内,那双墨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随即,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77号——不,纪瓷——纤弱的身体猛地一软,刚刚凝聚起的一点意识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彻底吞噬。他彻底晕厥了过去,像一件被主人宣判了归属后,便失去了最后挣扎力气的易碎物品。
纪云深首起身,目光扫过医疗舱内各项稳定的生命指标数据流,对零吩咐道:“维持基础生命体征监控,接入营养支持。等他体征完全平稳,转移至准备好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