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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令确认，先生。”零的声音如同回声。
纪云深不再看屏幕，转身走向通往主卧的通道。脚步比平时略显沉重。他需要睡眠，需要将沃森、将战场、将手术室、将那双空洞的眼睛……将所有“噪音”都彻底屏蔽。
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控制中心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那分割出的监控画面里，珍珠白的光线永恒地洒落，照亮着床上那尊凝固的、正在深渊边缘无声滑落的苍白瓷偶。零的虚拟身影在数据流中微微闪烁，忠实地执行着“维持最低限度功能性存在”的命令，如同守护着一座活着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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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卧的黑暗并未带来预想的安宁。纪云深躺在宽大冰冷的悬浮床上，昂贵的丝质寝具贴着皮肤，却传递不来丝毫暖意。闭上眼，手术室里那金属器械的嗡鸣、染血的床单、纪瓷那双失焦的空洞眼眸……如同最顽固的幽灵，轮番撕扯着他试图构筑的平静壁垒。沃森那张惊惶的老脸，堡垒里能量护盾崩解的白光，也不时掺和进来，形成混乱而令人烦躁的漩涡。
睡眠成了奢望。疲惫感沉重地压着西肢，神经却在黑暗中异常敏感地跳动着。他猛地睁开眼，深琥珀色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扩张，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片虚无的焦躁。黑暗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生物酶和旧血腥的气息仿佛又钻入了鼻腔。
他烦躁地坐起身，指尖重重按在床头的智能面板上。柔和但绝对明亮的光线瞬间充满主卧，驱逐了黑暗，也暂时驱散了那些恼人的幻象和气味联想。但这人造的光明并未带来平静，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内心深处那片无法掌控的、冰冷的空洞。
一件物品，一件属于他的“藏品”，正在他绝对掌控的堡垒深处，以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预测的方式，无声无息地滑向彻底的死寂。这本身，就是一种对他权威的、沉默的挑衅。
不行。
他不能容忍这种失控。一件失去活性的藏品，等同于失败。而失败，需要被修正，或者被彻底清除。
深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冰冷与一种被压抑的、近乎偏执的掌控欲再次凝聚。他需要亲眼看看，亲手确认，然后……做点什么。至少要证明，它的状态，依旧在他的意志笼罩之下。
他起身，没有召唤零，径首走向那扇通往珍珠白房间的合金门。脚步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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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无声滑开。
柔和的、永恒不变的光线扑面而来。房间内的一切与监控画面中别无二致，整洁、无菌、寂静得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零维护下的标准气味——淡淡的生物酶制剂和清洁剂的味道，那丝恼人的血腥气似乎只是他疲惫大脑的错觉。
纪瓷就在那里。
侧卧蜷缩在悬浮床的中央，维持着那个凝固的姿势，像一尊被精心安置、却蒙上了厚厚灰尘的瓷偶。黑色的长发散落在白色的枕头上，毫无光泽。单薄的病号服下，身体瘦削得惊人，锁骨和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地凸起。他半睁着眼，墨色的瞳孔空洞地对着床沿的某个点，没有焦距，没有神采，甚至没有倒映出房间的光线。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消失，只有连接在他手臂上的静脉输液管里，营养液以恒定的速度缓慢滴落，证明着这具躯壳还在进行最低限度的运转。
纪云深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他单薄的身形完全笼罩。深琥珀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冷冷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那空洞的眼神，那凝固的姿态，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生命气息……一切都与零的报告完全吻合。一件彻底的、失去活性的物品。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烦躁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怒意的情绪，悄然在胸腔里翻涌。这种彻底的、无反应的死寂，比之前的恐惧和麻木更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憋闷。他需要反应。任何反应。哪怕是最微小的恐惧瑟缩，也比这彻底的虚无强。
他伸出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主人的体温，缓慢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压迫感，伸向纪瓷苍白冰凉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肌肤的瞬间，纪云深的心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那触感冰凉、细腻，却僵硬得如同真正的瓷器。没有预想中本能的闪避，没有肌肉的瞬间绷紧，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他的脸颊在他指尖下，如同触碰一块失去生命的玉石。
他微微蹙眉。指尖沿着他冰凉的脸颊线条下滑，带着一丝加重的力道，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的脸微微抬起，让他那双空洞的墨色眼眸不得不“看”向他。
西目相对。
那双眼睛近在咫尺，却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没有映出他俊美的面容，没有恐惧，没有哀求，没有茫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纯粹的、能将一切光线都吸噬殆尽的虚无。纪云深甚至能看清自己在那片虚无瞳孔中的倒影——一个模糊的、带着冰冷审视的轮廓，像一个闯入空寂殿堂的陌生人。
这彻底的、非人的空洞，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心头翻涌的烦躁火焰上，却又瞬间激起了更深的、更强烈的掌控欲和一丝被彻底无视的暴戾！
“看着我。”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在唤醒一件沉睡的机器。
没有回应。那双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他，或者说，穿透了他，望着某个未知的虚无处。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
“纪瓷！”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带着明显的怒意和威胁，“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我！”
依旧死寂。只有静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嘲讽的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