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和寒冷中,苏念紧紧抱着顾云影,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冰冷的身躯。顾云影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微弱但平稳了一些。
“念念……”顾云影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比之前清晰了一点。
“嗯?”苏念应了一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顾云影的声音带着一种飘渺的回忆感。
苏念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在这绝望的黑暗里,一个故事,或许是支撑他们精神不垮的最后一点东西。
顾云影靠在苏念肩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水泥墙壁,投向了遥远的过去,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冰冷的囚室里缓缓流淌开来:
“我们顾家祖上,很早很早,大概是在清初,具体年份不知道,旁支里有一个人叫顾勉,也许是顾冕,这不重要,遇到灾年,家里穷到吃不上饭了,他去求顾家嫡系家族的族长借一口袋面粉,族长瞧不起他,不想借,但是又碍于面子,于是给了他一袋陈年面粉,里面己经生满了虫。”
“这个族长真够坏的。”
“灾年,粮食是很珍贵的,他也不嫌弃,千恩万谢,拿回去给家里人吃,很快吃完了,顾勉没办法,又来借,族长要他先还了上次的面粉,才再借给他。顾勉说上次的面粉早己吃完,无法归还,来年地里收了小麦再一起归还。“
“这族长是要他的命啊。”
“要命的还在后面,族长使人将他打了一顿,扔了出去。他勉强爬回家,和饥饿的妻儿抱头痛哭,为了让儿女有一条活路,抱着一儿一女到集上出售,顾家族长的管家见到,用一袋面粉换走了两个孩子,他以为两个孩子能够活下去,谁知道过了几天,族长母亲过世出殡,顾家所有人都被叫去送葬,他和妻子也被叫去,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里,他见到自己一儿一女赫然出现在其中一辆车上,己用水银做成陪葬的童男童女。”
“你们顾家祖上这么残忍!?”苏念只觉得不寒而栗。
“唉,念念,这是祖上的事情,跟我可没有关系啊!”
“这我知道,你接着讲。”
“他妻子悲伤过度,没两天就死去了。他埋了妻子,发誓要为孩子报仇,想来也是用了很多办法,但是他连饭都吃不上,怎能和财雄势大的顾家嫡系家族族长对抗?后来他只能去他妻子坟前上吊。他把绳子挂好,然后哭了一场,怨怪自己没本事,害得妻儿惨死,正要把头放到绳索里,忽然听身后一人冷笑,嘲弄他不能报仇,只会让妻儿在地下心寒,去了地府,也要被小鬼欺负。”
“这人是做什么的?”
“你听我讲完,不许插嘴了。顾勉听完更是羞愤不己,看那人是个修道之人,问他有无办法可助自己报仇。那人慢悠悠地说,自然是有,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去做。”
“顾勉自然甘愿上刀山下火海,那人收他为徒,要他为自己办事,白天无非是走街串巷,相面算命,看风水,也给人治病,到了夜间,只睡两三个小时,就让他去坟里扒死人骨头出来。”
“扒死人骨头?”苏念失声叫出来,她同时想起了指骨项链和阴阳人骨手串。
“嗯,是不是有点吓人。等他扒出骨头来,那人便教他制作法器,学习各种符咒,抽取骨头上残存的魂识碎片。他初时极怕,后来便熟能生巧,又肯吃苦,那人对他很是满意,又教了他很多其他的咒术。”
“我不是故意要插嘴啊,我实在忍不了了,他为什么要找顾勉做这些事情呢?单纯想找个苦力吗?还是要助他报仇?”
“谁也不知道,顾勉也是不知那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他只是暗暗地记下来,后来全都抄写成书。他学了本事,就又想起报仇的事情。跟那人辞行,回到顾家,这时己经过了十年,顾家族长也早己过世,顾家无人认得他,他卖身为奴,成了顾家的洒扫仆从。”
“他进顾家没多久,就准备动手,可能原计划是杀光顾家所有人,后来不知怎的,没有成功,只杀掉了老管家,就被人抓了起来。他杀人手段残忍,老管家死得极惨烈,宛如被恶鬼索命。”
“恶鬼索命!?”苏念猛然想起附在叶潮生身上看到姜临杀人的场面。
顾云影不理她,继续讲:“顾家找来的法师也是厉害,据说跟他所习的邪术原属一派,但是正统和邪修终究不同,邪不胜正,因此很快就降伏了他,将他钉于树上,用符咒封住,又用火烧了他三天三夜,连骨渣也没有留下一粒。”
“这个顾勉,也是够可怜的一个人。”苏念听了只觉得胸口憋闷,很是难过。
“唉,我初时看到这个故事,也是觉得他可怜。但是,那是我顾家祖上,如果他真的成功复仇,也就没有现在的顾家,也没有我了。后来,那法师原要将顾勉留下的咒术书付之一炬,翻看后颇为不屑,认为错漏百出毫无价值,何况没有法器辅助,这些咒术与儿歌童谣无异。”
“顾家也没有焚毁此书,反而收藏起来。警示后代儿孙与人为善,勿要……勿要为富不仁。顾家后世多赈济灾民……怜贫扶弱,做了很多好事,也许是行善积德了……财富不减反增,绵延百余年……不绝,也算是……顾勉之力。“
顾云影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讲完了这个带着神秘色彩的故事。他靠在苏念肩头,呼吸变得微弱而绵长,似乎再次陷入了昏睡。
冰冷的囚室里,只剩下雨滴偶尔落下的声音,和苏念自己狂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