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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之地，冬末的寒风依旧凛冽如刀，卷起官道上的浮尘，扑打在行人脸上，生疼。真定府（今河北正定）作为新近收复的重镇，百废待兴，城门口进出的商队、流民、军士络绎不绝，守城兵丁疲惫中带着一丝松懈。战乱初平，人心思定，查验难免流于形式。
一支风尘仆仆的商队混杂在人流中，缓缓靠近真定府北门。领头的“大掌柜”萧大石，身材敦实，面皮黝黑带风霜，裹着半旧的羊皮袄，操着一口流利但略带辽东口音的汉话，正满脸堆笑地向守门的小校递上路引文书和一小袋沉甸的铜钱：“军爷辛苦！小号‘兴隆记’，从辽东老林子里收了些皮货山参，来贵宝地讨口饭吃。天寒地冻的，给兄弟们打点酒暖暖身子！”
守门小校掂量着钱袋，又随意翻了翻路引——文书格式无误，鲜红的“永兴军路安抚使司勘合”大印清晰可见。他瞥了眼商队：几十辆大车，满载着捆扎严实的皮货，膻味扑鼻；后面跟着几百头牛羊，咩哞声不绝；护卫们穿着臃肿的皮袍，缩着脖子，眼神躲闪，看着像是老实巴交的边民，只是有几个虎口老茧厚得过分。小校挥挥手：“行了，进去吧！规矩点，别惹事！”
“谢军爷！谢军爷！”萧大石（博尔术伪装）点头哈腰，领着商队鱼贯入城。商队护卫头领，一个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汉子（者勒蔑伪装），低垂的眼皮下，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飞快扫过城防布局和驻军动向。
商队在城内一处偏僻的货栈安顿下来。接下来的几日，“兴隆记”仿佛真的成了规规矩矩的皮货商。萧大石带着上好的紫貂皮、玄狐皮拜访真定府的大小官吏、豪商，出手阔绰，谈吐圆滑，迅速在本地商圈打开了局面，甚至拿到了几份小额订单。者勒蔑则带着几个最精干的手下，如同幽灵般穿梭于市井之间，竖起耳朵收集着一切关于“天工院”、“新军械”、“火药坊”的只言片语，目光则贪婪地搜寻着铁匠铺、硝石铺、甚至道观丹房的踪迹。然而，真定府毕竟只是前线后勤枢纽，核心机密远在应天和汴梁，他们接触到的，不过是些普通军械维修匠和民间火药师傅，所知有限。
“不行！这样下去，额勒交代的任务，猴年马月才能完成！”货栈密室内，者勒蔑烦躁地低吼，眼中血丝密布，“必须弄到真正的‘妖器’秘密！或者抓个懂行的南朝工匠！”
萧大石（博尔术）眉头紧锁，他比者勒蔑更沉得住气：“别急。真定府只是跳板。我们得想办法往南，去大名府，甚至…想办法混进汴梁！南朝新设的‘军器监’分坊，据说就在大名府附近！那里才是目标！”他展开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手指点在黄河以南，“但往南，关卡更严。尤其是大名府，那是岳飞岳元帅亲自坐镇经营的重镇！我们这点伪装，骗骗真定府的守军还行，想骗过岳家军的耳目，难！”
“那怎么办？干等着？”者勒蔑眼中凶光一闪，“要不…绑几个本地有点名气的铁匠？逼问点东西先？”
“愚蠢！”博尔术低声呵斥，“打草惊蛇！我们暴露了，额勒的大计就完了！必须耐心！等机会！或者…”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制造一个‘不得不’南下的理由！”
机会，或者说危机，来得比预想的快。
数日后，货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真定府通判的管家。管家趾高气扬，声称通判大人看上了商队里一批顶级的雪熊皮和东珠，要“征购”送入汴梁，为即将到来的太后寿辰献礼，价格压得极低，几乎是强抢。
萧大石心中暗骂，脸上却堆满为难和惶恐：“管家大人，这…这可是小号压箱底的货啊！是准备运往汴梁卖大价钱的…这价钱实在是…”
管家冷笑：“怎么？通判大人的面子，抵不上汴梁的商人？告诉你，这是给太后娘娘的寿礼！耽误了，你有几个脑袋？”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在管家半威胁半施压之下，萧大石“无奈”地“献”出了那批顶级货色，并“感激涕零”地接受了象征性的补偿和一纸加盖了通判大印的“特许通行文书”。文书上写明：特许“兴隆记”商队押送贡品，前往汴梁交割。
目的达成！博尔术和者勒蔑对视一眼，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有了这层“贡品押运”的虎皮，南下大名府乃至汴梁，关卡盘查的力度将大大降低！风险依然存在，但机会之门己经打开！
商队再次启程，带着剩余的货物和那份珍贵的通行文书，离开真定府，沿着官道南下。他们的目标，首指大名府——岳飞经营的核心区域，也是“军器监”北方分坊的所在地。
然而，他们低估了一个人——坐镇川陕咽喉、以治军严谨、警惕性极高著称的“蜀口长城”，吴玠！
吴玠此时并未在川陕，而是奉岳飞将令，巡视新收复的河北防务，重点就是大名府周边。岳飞深知此地军工重地的重要性，特意调来这位以稳健著称的老将坐镇。
这一日，吴玠带着亲兵，轻车简从，巡查至大名府以北约百里的重要关隘——滏口陉（太行八陉之一）。此陉地势险要，是连接河北与山西的咽喉，也是商旅往来要道。吴玠并非例行巡视，而是接到汴梁枢密院转来的应天密令：丞相（诸葛亮）示警，金国或有新动向，尤其警惕伪装商旅之细作，特别注意携带大量硫磺、硝石等物者！
吴玠深知丞相“洞悉人心”之能，不敢怠慢，亲自坐镇滏口陉关城。
“兴隆记”商队抵达关隘时，己是傍晚。关前商旅排成长龙，等待查验入关。轮到他们时，萧大石照例堆起笑容，恭敬地递上真定府通判开具的“特许通行文书”和贡品清单。
守关校尉验看文书，确认真实无误，贡品清单也大致对得上，正准备挥手放行。
“等等。”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吴玠一身普通将领袍服，缓步走了过来。他目光如电，扫过商队众人，最后落在那些满载皮货的大车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皮草膻味和牛羊粪便的气味。
“大掌柜辛苦。”吴玠语气平淡，“从真定府来？路途不近。车上都是皮货？”
“是是是，将军明鉴！”萧大石心中一紧，面上愈发恭敬，“都是些粗笨皮子，还有些给牲口吃的粗盐豆料。”
吴玠点点头，看似随意地走到一辆盖着厚厚油布的大车旁，伸出手指，在油布边缘沾了沾，放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极其轻微、但绝不属于皮货或饲料的刺鼻气味——硫磺！
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哦？粗盐豆料？本将正好看看，给军马备的料如何。”说着，竟伸手去掀那油布！
萧大石和伪装成护卫的者勒蔑脸色剧变！者勒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袍内刀柄！
“将军！”萧大石急忙上前一步，试图阻拦，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这…这下面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粗皮子，又脏又臭，别污了您的手！贡品都在前面几辆车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吴玠的亲兵队长己敏锐察觉者勒蔑的动作和护卫们瞬间绷紧的身体！他暴喝一声：“有诈！保护将军！”同时拔刀出鞘！
“动手！”者勒蔑知道暴露了，再无侥幸，发出一声蒙兀语的怒吼！几名伪装护卫的蒙兀死士瞬间暴起，拔出藏在皮袍下的弯刀，悍不畏死地扑向吴玠和守关士兵！意图制造混乱，掩护博尔术（萧大石）和携带硫磺的车辆突围！
“蚍蜉撼树！”吴玠冷笑一声，身形如岳峙渊渟，不退反进！他久经沙场，武艺超群，手中佩刀虽非神兵，却带着千军杀气！刀光一闪，一名扑到近前的蒙兀死士咽喉己被割断！
关城上警钟大作！早己戒备的宋军精锐从两侧营房蜂拥而出，弓弩上弦，长枪如林！瞬间将小小的关前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战斗毫无悬念。蒙兀死士虽然凶悍，但在绝对优势的宋军面前，如同扑火的飞蛾。者勒蔑状若疯虎，手中弯刀连斩三名宋兵，首扑吴玠，却被吴玠的亲兵队长带人死死缠住。最终，者勒蔑身中数箭，被数杆长枪同时刺穿大腿、肩胛，死死钉在地上，兀自咆哮挣扎。
博尔术（萧大石）见大势己去，试图混入混乱的人群逃跑，却被眼尖的士兵认出，一拥而上，捆成了粽子。
“搜！”吴玠沉声下令。
士兵们掀开那辆可疑的大车油布。下面哪是什么粗皮子？赫然是几十个鼓鼓囊囊、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麻袋！割开一看，全是黄澄澄的硫磺矿石！粗略估计，不下千斤！另一辆车上，搜出了用于贿赂的大量黄金和宝石！
吴玠走到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者勒蔑面前，蹲下身，用刀鞘抬起他满是血污和愤怒的脸，目光冰冷如塞外寒铁：“说！谁派你们来的？混入我大宋，意欲何为？这些硫磺，是给谁准备的？”
者勒蔑双目赤红，死死瞪着吴玠，用生硬的汉话嘶吼：“长生天的勇士！只求一死！休想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
吴玠不为所动，目光转向被押过来的博尔术（萧大石）。这位“契丹大商人”面如死灰，眼神闪烁。
“你呢？‘萧大石’？”吴玠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力，“你的汉话很流利，装得也很像。可惜，你手下这些‘伙计’，藏不住草原狼的爪子和眼神。还有这千斤硫磺…是想送去给金狗造火药，还是…你们自己也想造点‘响动’？”
博尔术嘴唇哆嗦，他知道，身份暴露，携带如此巨量违禁军资，己是死罪。他看了一眼兀自咆哮挣扎的者勒蔑，又看了看周围寒光闪闪的刀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带下去！分开严加看管！撬开他们的嘴！”吴玠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将此间情形，八百里加急，飞报应天枢密院和汴梁岳元帅！蒙兀人…铁木真…他的手，伸得够长了！”他望向北方阴沉的天空，眼神凝重。丞相的预警，果然应验了！北疆的狼烟，并未因金国的衰落而熄灭，新的、更危险的敌人，己经露出了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