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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启明星还悬在天际，苏牧己踩着露水出了门。母亲昨夜缝的布包里装着半块桂花糕——是特意留给他路上吃的，可他闻着糕上的桂花香，却只想起灵犀指尖的兰草味。木剑在腰间“哐当”轻响，是昨夜偷偷用灵犀给的灵力又淬炼了一遍，剑身上的青光虽淡，却多了丝暖融的气息。
映心泉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泉眼的“叮咚”声比往日清亮，像是在呼应他加快的心跳。他坐在昨日灵犀坐过的石头上，摸出布包里的桂花糕掰成两半，一半放在石面——那是给她的，另一半刚凑近嘴边，却听见竹林深处传来“沙沙”响动，像有人踩着腐叶走来。
“灵犀？”他慌忙起身，木剑出鞘半寸，却见晨雾里走出个驼背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竹筐里装着带露的草药，叶片边缘泛着细碎的银光——竟是只有深山林间才有的“醒神草”。
老者抬头时，眼角的皱纹笑成了核桃壳，却在看见苏牧腰间的木剑时，浑浊的瞳孔忽然亮起：“小郎君怎的这般早？这林子深处，可不是凡人该常来的地儿。”他伸手拂开苏牧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淡淡的灵气痕迹，“莫不是寻那位……穿白衣的小娘子？”
苏牧猛地后退半步，手按在剑柄上——这老者竟知道灵犀？可他分明是副凡人打扮，身上没有半点修士的气息。“老伯认得她？”他盯着老者竹筐里的醒神草，忽然想起灵犀说过，此草可解仙术反噬，“她……她究竟是什么人？”
老者闻言，忽然蹲下身，指尖掐了片醒神草叶放在鼻尖轻嗅：“三十年前，老汉在映心泉畔见过她一回。”草叶在他掌心渐渐化作光点，“白衣胜雪，斗笠垂纱，蹲在泉边给受伤的山雀治伤——那时我便知，这姑娘不是凡人。”
晨雾渐渐散去，老者指了指竹林深处，那里的竹梢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招手：“小郎君若想寻她，便往‘幽篁谷’去吧。”他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晒干的兰草，“带着这个，谷里的灵物便不会伤你。记住，谷口有九株墨兰，开得最盛的那株旁，有块刻着‘心’字的石头……”
“老伯！”苏牧接过兰草，忽然听见林子深处传来低沉的嘶吼——是昨日蛇熊同类的声音，“您方才说‘灵物’？这林子里究竟藏着什么？为何您……”
话未说完，老者忽然变了脸色，竹筐“啪嗒”掉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他一把抓住苏牧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快跟我走！今日的日头不对，幽篁谷的‘护谷灵’怕是醒了！”
老者拽着苏牧往林子外跑，腐叶在脚下发出“簌簌”的响声。苏牧回头望去，只见竹林深处腾起淡青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有光影浮动，像极了灵犀挥剑时的衣袂。腰间的木剑忽然发烫，剑身上的青光骤然大盛，竟不受控制地“嗡”鸣起来——是灵犀的灵力在呼应！
“小郎君莫回头！”老者忽然从怀里掏出枚铜铃，往地上一丢，铃声清脆，却带着几分沧桑，“老汉年轻时替山民驱过小妖，这铃能镇住低阶精怪——你只管往映心泉跑，莫要停！”
话音未落，身后的雾气里忽然传来女子的清喝：“何方宵小，敢闯幽篁谷？” 苏牧猛地转头，只见灵犀的白衣在雾中若隐若现，青锋剑上的光芒比昨日更盛，却在看见他时，剑尖猛地下垂，“苏牧？你怎会在此？”
老者趁机松开手，退到一旁，忽然对着灵犀拱手：“见过灵犀仙长。老汉今日采药误入贵地，不知者不罪啊。”他指了指苏牧，“这小郎君寻您半日了，老汉见他执着，便引他来谷口，不想惊了护谷灵……”
“原来是王伯。”灵犀收剑，语气缓和了些，“当年您救过受伤的小狐，谷里的灵物本不该伤您。只是近日谷中异动频发，还望您莫要再深入。”她望向苏牧，眼中闪过无奈，“你也是，我昨日明明说过……”
“我想见你。”苏牧攥着手里的兰草，忽然想起老者说的“九株墨兰”，“我去了映心泉，等了很久，见你不来，便想……便想往深处寻寻，没想到遇见王伯，他说……”
“够了。”灵犀忽然打断他，指尖划过他掌心的兰草，“跟我来。王伯，今日之事多谢您护着他，这株醒神草您拿回去，给村里的孩童治夜惊症吧。”她从袖中掏出株泛着荧光的草叶，递给老者，转身踏入竹林。
幽篁谷的竹梢离地三尺，形成天然的拱廊，阳光透过竹缝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细碎的光斑。灵犀的白衣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发间的兰草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苏牧跟在身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竹叶的“沙沙”声，竟比昨日遇蛇熊时更响。
“知道为何不让你再来？”灵犀忽然停步，指尖抚过竹干上的符文，“天墟宫的传讯鹤今早来过了。”她转头时，苏牧看见她眼底的血丝，“玄霄说，掌门给了我三日时间，若不回去……”
“那便不回去！”苏牧忽然抓住她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薄茧，“你说过，情道能破万难，昨日我己修了情道入门，哪怕……”
“哪怕与整个仙门为敌？”灵犀忽然轻笑，却带着几分苦涩，“傻孩子，你可知仙门的‘情劫’为何最难渡？因为那不是一人之劫，是要你看着在意的人，因你受苦、因你受伤，却偏偏……”
她忽然别过脸去，望向谷深处的竹楼——檐角的铜铃在风里“叮叮”作响，楼前的九株墨兰开得正盛，花瓣上凝着露珠，像极了她昨日的泪。苏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想起《郊野志》里的记载，想起老者说的“护谷灵”，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是普通的竹林，是灵犀的“家”，是她躲避仙门的“港湾”。
“灵犀，带我去看看你的竹楼吧。”他忽然开口，指了指楼前的兰草，“我想知道，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想看看你酿百花蜜的罐子，想……”
“想什么？”灵犀转头望他，耳尖微微发红，却在看见他眼底的认真时，忽然笑了，“好，带你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儿可没凡人的桌椅，只有石榻和竹席。”
竹楼内飘着淡淡的药香，墙角摆着个半人高的陶罐，罐口封着荷叶——是灵犀酿蜜的容器。苏牧凑过去闻了闻，甜丝丝的花香混着酒香，比昨日的百花蜜更浓郁。石榻上铺着兰草编的席子，枕边放着本泛黄的书，封皮上写着“情道秘录”西个字，字迹清瘦，像极了灵犀的字。
“这是师傅留给我的。”灵犀拿起书，指尖划过“情道”二字，“五百年前，他说我天生情根，适合修这门被仙门视为‘旁门’的道。却不想，如今竟成了我‘叛仙’的罪名。”
苏牧忽然想起学堂里的《论语》，想起夫子说“克己复礼”，却在看见灵犀眼底的坚定时，忽然觉得，所谓“正道”，不该是束缚人心的规矩，而是让人遵从本心的“道”。他伸手翻开《情道秘录》，第一页画着朵盛开的兰草，旁边写着：“情者，心之苗也，无苗则心枯，枯心则道灭。”
“灵犀，我想学这个。”他指着书上的“以情驭剑”图，“昨日我的木剑自己响了，是不是因为……因为我心里想着你？”
灵犀望着他发烫的耳尖，忽然想起玄霄说“私通凡人”时的冷笑，想起掌门说“情道乱心”时的严厉，却在看见他眼底的光时，忽然不想再顾忌那么多。“好，我教你。”她抽出青锋剑，递到他手里，“情道之剑，先修心，后修术。你且记住，剑随心动，心随情动，哪怕只是一缕念……”
话未说完，竹楼外忽然传来“唳”的鹤鸣——是天墟宫的传讯鹤。灵犀猛地起身，指尖凝聚出灵力护盾，却在看见鹤爪上绑着的字条时，脸色骤变：“玄霄竟带了‘清魂卫’来？他们……”
苏牧跟着灵犀冲出竹楼，只见谷口的九株墨兰旁，玄霄的玄色劲装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站着七个身着白衣的修士，每人手中都握着刻满符文的银箭——正是《郊野志》里记载的“除妖使”。
“灵犀，莫要再执迷不悟。”玄霄的银箭指着灵犀，却在看见苏牧时，指尖轻轻一颤，“你竟真的教凡人修情道？你可知这违了仙门第几戒？”
“我只知，情道不该被禁锢。”灵犀将苏牧护在身后，青锋剑泛起青光，“玄霄，你我同门一场，今日便让我带你看看，情道的力量，究竟为何物。”
话音未落，她忽然挥剑斩向天际——青光过处，传讯鹤的鸣叫声戛然而止，鹤羽纷纷扬扬落在兰草上，竟化作了闪烁的光点。苏牧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情道秘录》里的话，忽然觉得，此刻的灵犀，比任何时候都更像“道”的化身——不是冰冷的规矩，而是炽热的、鲜活的“情”。
“灵犀，小心！”他忽然看见玄霄身后的修士举起银箭，符文光芒大盛，是天墟宫的“诛心箭”，专破修士灵台。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母亲的脸，想起父亲的戒尺，却在想起灵犀的笑时，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值得他用命去护。
木剑在掌心发烫，青光顺着手臂蔓延，竟在他指尖凝聚出朵灵力兰草。苏牧忽然想起灵犀说“剑随心动”，忽然想起昨日在书房翻到的《郊野志》，忽然觉得，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刻——不是以“凡人”的身份仰望，而是以“情道修行者”的身份，站在她身侧。
“以情为剑，以念为甲！”他大喊着挥剑，灵力兰草化作千万道流光，竟将修士们的银箭一一击落。玄霄瞪大了眼睛，银箭“当啷”掉在地上——他从未见过凡人能催动情道灵力，更未见过，情道之力竟能如此温柔，却又如此强大。
“你……你竟让凡人修出了‘情之剑意’？”玄霄望着灵犀，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当年师傅说你是情道奇才，我还不信，如今……”
“如今你信了？”灵犀的剑尖抵在玄霄咽喉，却在触及他眼底的愧疚时，忽然收剑，“玄霄，回去告诉掌门，我灵犀今日以情道立誓——情道非邪，人心非恶，若仙门容不下情，那便让我来，为情道争一片天。”
玄霄望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想起五百年前，那个在南海初化形的小狐，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喊他“师兄”。他弯腰捡起银箭，忽然对着灵犀拱手：“保重。”说罢，带着清魂卫转身离去，衣摆扫过兰草，却未再伤一片花瓣。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铺满幽篁谷，九株墨兰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庆祝这场无声的胜利。苏牧望着灵犀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奇异事”，从来不是遇见仙人精怪，而是在这茫茫天地间，遇见一个让你愿意抛开一切、勇敢去爱的人。
“疼吗？”灵犀忽然转身，指尖拂过他掌心的红痕——是催动灵力时留下的印记，“情道初修，难免伤己，往后……”
“不疼。”苏牧忽然抓住她的手，将掌心的红痕贴在她掌心，“只要和你在一起，便什么都不疼。”
灵犀望着他，忽然轻笑，指尖凝聚出朵真正的兰草，别在他发间：“傻孩子，往后的路，可还有很多‘奇异事’呢。比如……”她忽然指了指竹楼，“比如教你酿百花蜜，比如带你去看谷里的灵鹿，比如……”
“比如一起修情道，破仙凡。”苏牧接过话头，望着远处的映心泉，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谜团、危险，此刻都化作了脚下的路，而路的尽头，是灵犀的笑，是人间的烟火，是他们一起写下的“情道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