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刺穿着殷琉熏的皮肤,却远不及林疏禾那句“结束了”所带来的万分之一痛楚。他僵立在狂风暴雨中,看着林疏禾用单薄的身体死死护住那几盆象征他们爱情的幼苗,看着他佝偻绝望的背影,听着风雨中花田痛苦的呻吟……
那一刻,殷琉熏的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冰冷的、灭顶的绝望。
他没有再上前,没有再试图拉扯。那只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冰凉,微微颤抖。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瞬间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结束了。
这三个字像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剧痛。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掌控力,所有的风流手段,在林疏禾心如死灰的决绝面前,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他引以为傲的“保护”,成了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以为深情的“占有”,在现实的差距和风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疏禾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冰冷、死寂、带着被彻底摧毁后的疲惫和憎恶(他以为),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殷琉熏的灵魂深处。
他做错了什么?
是风流过往带来的恶名?
是家族门第带来的压力?
是面对舆论风暴时的无力?
还是……他从未真正理解林疏禾想要的是什么?
狂风卷着暴雨抽打在身上,殷琉熏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他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踉跄地、一步一挪地退出了那片如同炼狱般的花田核心区。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在风雨中蜷缩、与花苗共存亡的孤绝背影,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一个鲜血淋漓、冰冷空洞的窟窿。
他没有回温室,没有去小屋。他失魂落魄地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昂贵的真皮座椅瞬间被湿透的衣服浸染。他发动引擎,车子在泥泞中歪歪扭扭地驶离,像一个落荒而逃的败兵。
回到他那奢华却冰冷的顶层公寓,殷琉熏没有开灯,也没有换下湿透冰冷的衣服。他像个幽灵般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的霓虹,却丝毫照不进他死寂的眼底。
他站在那里,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而狼狈的倒影——昂贵的西装被泥水浸透、皱成一团,精心打理的长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和颈侧,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风流调香王子的影子?
林疏禾护着花苗的绝望身影,苏婉清冰冷轻蔑的话语,记者们刻薄恶毒的提问,周刊上刺眼的标题和照片……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碰撞。
他终于,彻底地领悟了。
他的“风流”,他过往那些游戏人间的情史,像一层洗不掉的污名,成了伤害林疏禾最锋利的武器,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所谓的“认真”,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和占有欲,他以为的保护是筑起高墙将林疏禾纳入羽翼,却从未真正问过林疏禾是否需要这种保护,是否愿意承受高墙外的风暴和墙内无形的压力。
他爱林疏禾,爱他花田里的沉静专注,爱他面对花草时的纯粹温柔,爱他容易脸红却内心倔强的模样。可他的爱,却用错了方式。他试图将林疏禾拉进自己复杂喧嚣的世界,试图用金钱、权势、浪漫去“征服”,却忘了林疏禾的世界只需要一片宁静的花田,一份平等尊重的爱。
他带给林疏禾的,不是庇护,而是灾难。花田的劫难,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是对他错误方式最残酷的控诉。
殷琉熏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骨节分明、曾经只用来调香和撩拨的手指。这双手,没能护住心爱之人的安宁,反而将他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悔恨和痛苦,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缓缓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沾满泥泞的掌心。
黑暗中,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在空旷死寂的公寓里低低响起。
风流,终结于此。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痛楚和……一个必须做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