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足以让她自信,却足够点燃一种近乎孤勇的决心——她要修正它!全部!
接下来的几天,江鸟像上了发条的陀螺。放学铃声一响,她便背着书包冲向图书馆或档案馆。在电子阅览室的海量信息中筛选,在弥漫着陈旧纸张气味的故纸堆里翻找、摘抄、复印。深夜的台灯下,她对照着那些刺目的红字,逐项修改、补充、完善逻辑、规范引文、补充缺失的数据。困了就用冷水洗脸,或者狠狠掐一下胳膊。支撑她的,不再是卑微的讨好,而是那个?带来的、一丝被认可的微光,以及一股倔强的、想要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的执念,这周五要讨论课题,她一定要让沈秋音刮目相看。
下午放学前的小组讨论在图书馆角落的学习区进行。江鸟提前几分钟到达,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暮春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带着暖意,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紧张。她将一个崭新的、边缘压得一丝不苟的文件夹放在面前,里面是她几天几夜心血的结晶——那份修订完善的资料。指尖无意识地着文件夹光滑的表面,带着一种献祭般的郑重。
沈秋音和其他两位组员很快到来。她依旧坐在主位,打开电脑,动作流畅而疏离。讨论围绕其他部分展开,沈秋音的声音平稳地提出建议和要求。江鸟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落在自己面前的文件夹上,手心微微出汗。
当讨论间隙出现短暂的静默时,江鸟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不能再拖了。她鼓起这几天积攒的所有勇气,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推了推那个崭新的文件夹,让它滑向沈秋音的方向。
“沈秋音,”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紧绷,但努力维持着清晰,“这是…修订好的资料,和电子档U盘。”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完成了这个递交的动作。目光低垂,落在文件夹滑过的桌面上,不敢去看对方的脸。
文件夹稳稳地停在沈秋音面前的桌沿。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图书馆里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远处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沈秋音的目光落在那崭新的文件夹上,停留了两秒。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着一层薄冰。然后,她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拿起文件夹,动作并不快,也没有立刻翻开。她的指尖在文件夹的棱角上轻轻滑过,那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只是检查纸张的厚度或质量。
接着,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江鸟低垂的侧脸。那目光没有任何审视的意味,也没有任何温度,只是纯粹地“看”了一眼,如同掠过一件物品。
“嗯。”一声极淡的、几乎听不出情绪的回应从她唇间溢出。
随即,她便将文件夹随手放在自己手边的一摞参考书上,并未再看一眼。她转向旁边的李明:“关于访谈对象,我建议增加一位退休的老校长,视角会更全面。名单和联系方式,今天能给我吗?”
“啊?哦!好的好的,我马上整理!”李明连忙应道。
讨论继续。沈秋音似乎己经完全将那份资料抛在了脑后,专注地投入到后续的议题中。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
江鸟默默收回视线,看着自己面前空出来的桌面,心中五味杂陈。那声“嗯”平淡得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她递交的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通知。那份凝聚了她所有勇气和期盼的修订稿,就这样被平静地接收,然后……被搁置了。期待回应的小火苗,在对方深潭般的平静面前,无声地摇曳了一下,似乎随时会熄灭。一股巨大的失落爬上心头。
就在这时,图书馆门口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压低的女声:“秋音?秋音你在里面吗?李老师让你马上去一趟办公室,好像有急事!”
沈秋音闻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迅速合上电脑屏幕,对小组其他人简洁道:“资料我稍后看。李明,名单尽快。” 然后,她一把抓起放在最上面、江鸟刚刚递交的那个崭新文件夹,连同自己的笔记本,看也没看,首接塞进了敞开的书包侧袋,动作利落地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步履间带着一丝罕见的匆忙。
江鸟眼睁睁地看着那份文件夹消失在沈秋音的书包里,连同她的U盘。整个过程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沈秋音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学习区恢复了安静,主位空了下来。
江鸟有些茫然地收回目光,却无意间瞥见沈秋音刚才坐过的椅子旁边,靠近桌腿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支笔。
一支通体银色、设计简洁流畅、笔帽顶端镶嵌着一颗小小黑色水晶(或刻着极简线条)的钢笔。那是沈秋音惯用的笔,江鸟曾经无数次在课堂上,看到她用这支笔流畅地书写笔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暮色渐浓,橘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也照亮了那支遗落的、闪烁着冷光的钢笔。
江鸟的心跳,在片刻的沉寂后,忽然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那份被匆忙带走的资料尚未得到回应,而此刻,一支属于沈秋音的、带着她个人印记的钢笔,却意外地留在了这里,落在了她的视线里。
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意料之外的石子。江鸟看着那支笔,又看了看沈秋音消失的方向,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慌乱和一丝奇异悸动的感觉,悄然弥漫开来。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