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知道弟弟王彪是土匪头目后,他对弟弟王彪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如兄弟,大大方方拿出很多钱,对弟弟王彪说道:
“这点小钱拿去花吧,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王老爷对他侄子王威虽然看不惯,十分讨厌他,恨不得掐死他,但他仍然说:
“把这些银子拿去给孩子吧,他正是享乐的时候。”
但王老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虽说不打了,可他依旧对王建盯得很紧,不允许他离开家门半步。
王建这次是真不敢出去了,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如果再惹他发怒,真把他去找的事情都说出来,让全家人知道,自己脸面还要不要了?等过一阵子,父亲把事情忘记了,再出去玩也不迟。
王建在无所事事的白天里,他只有浑浑噩噩地睡觉,一首睡到不能再睡的时候,才起床吃点东西。
王建的媳妇从不会很凶地骂他,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会刻薄讥讽他一下,但梅静也知道他是不会像女人一般,能耐着性子在家待着。而且王建玩心又重,经常会使性子,把吵到他睡觉的大儿子王仕痛骂一顿,继续躺在床上,昏天黑地睡觉。
听着王建的鼾声,梅静会忍不住骂几句,无论怎样骂,都不过是他的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他被骂习惯了。其实,在梅静心里还是暗暗地深爱着他,他受够了梅静的讥讽,索性回答说:
“当然可以睡啦,我这么大的家业,难道不够养活我吗?”
梅静也想回嘴说:“难道以后我们没有老人要养?孩子也会长大成家的,孩子还会生孩子,难道你就这么闲着不管这个家吗?”
但是梅静并没有这么说:“你不照顾孩子,难道两个儿子就好像是我一人的?永远是我一个人这样带着。”
其实她的头脑不及王建的灵敏,她的脑子经常像刚刚收割的稻田那样,空空荡荡,所以一时找不出恰当的话来顶回去。
梅静的坏脾气有时也会爆发起来,会比平常骂他更尖刻,这些话,都是她从来没有骂出口过的。
他们像这样的小争吵,几个月当中,总会有一两次。
有些时候,王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偷去当掉,或是在城里赌钱输了,或是请朋友喝花酒了,醉醺醺地回来的时候,梅静就不免会向他大发脾气。
梅静这种忍不住的愤怒,一首可以继续爆发两三天,而王建呢,一会儿就忘光了,凡是使他不快意的事,他从来不记在心上,很容易就丢掉。
他等梅静的怒火发够了,没有别的法子,也只好自己歇歇火了。
白天,梅静一手抱起小的,一手搀着大的,两个儿子一首到现在,还是跟着母亲走来走去,她很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佣人带。
幸好大儿子王仕中午和晚上喜欢跟老太太睡,王太太有时也会帮带小儿子王农,梅静才能忙里偷闲。
梅静虽然每天看似很生气,其实,她心里是特别高兴的。
晚上,她把活忙完,轻轻地把黄狗推到屋外,睡在门口守夜,她回到自己房里去了,把门关好,奶饱小儿子王农,又把孩子放在王建的枕边睡,再脱下自己的衣裳,才钻到男人和孩子的中间睡下。
她会把被子给他们盖好,有男人在,她不像平时那样身体蜷缩着,还是会感到手脚很冰冷,她可以伸首了身子,一动也不动享受温存。
梅静睡在黑暗的房间里,心中充满了热情,不管白天怎样不耐烦,或是生气、发火,但是,一到了夜里,她对一切都释怀了,她用那热情的爱意,接受男人所有的需要。
这一天,王建醒来己是早晨,这是他睡得最沉的一觉,他感觉自己昨晚就像荡漾在波涛汹涌大河里的小船,静静地漂流,路过高山峡谷,他记不清什么时候这样睡过。
他听着房外,轻轻传来王老爷微弱的咳嗽声。王建自打记事起,每天早晨他首先听到的便是父亲的咳嗽声,他讨厌父亲这种提醒他起床的方式。
王建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打起哈欠来。他得意地望着梅静坐起身,披上她的衣裳,缓缓扭动着身子把衣裤穿好。
她把双脚伸进绣花鞋缝里,顺手把鞋提上,窗户射进一道含有灰尘的阳光,洒在她洗得发白的衣服上。
王建看着她梳了梳头发,把额头梳理得又高又亮,搽了香粉和胭脂,画了两道柳叶细眉,她那若隐若现的粉红脸蛋,依旧能勾起他的欲望,可她却抱着孩子走出了房间。
王建一脚蹬开被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扮,他随便穿上件旧绸衣,往紫铜镜前一站,头发依然光滑透亮,他很得意地看着,只可惜他不能进城让大家一起欣赏。
他走出了房间,大儿子王仕向他奔来,扯着他裤管说:
“爹,你和我躲猫猫,我躲起来,你肯定找不到我在哪里。”
还没等王建回答,大儿子王仕就屁颠屁颠跑去躲了,还笑着喊道:
“爹,我就在屋子里,记得来找我呀!”
梅静端来一盆冷水,王建开始洗脸漱口,王老爷早就坐在躺椅里,哼着小曲,喝苦茶,看着懒儿子擦洗。
黄狗躺在一旁摇尾巴,王老爷几口茶水下肚后,茶碗见底了。
梅静又拎着一铜壶开水过来,替他续上,王老爷又双手捧起新沏的绿茶,边吹边喝下去。
王建弯下腰,低着头把毛巾浸湿,捂在脸上,擦着眼睛和耳朵。
王老爷注视着儿子的动静,突然,他粗哑着声音说:
“你今天,怎么会起得这么晚?”
王建站在那儿没有说话,平时他这个时候,早就到芳城里去玩了。
王老爷看着儿子这阵子老实待在家里,嘴上不说,心里却很高兴,王老爷又喝了一大口绿茶,接着又大声说: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哩!”
王建听完,云里雾里地摸着头,梅静却泛红着脸,拎着铜壶走了,王建这才明白,父亲这话的意思。
忽然,王建想起来,大儿子王仕还躲着等他找。王建一头钻进老太太屋里,床上被子里、旁边棺材下的每一个角落,他经常藏的位置也找了,却发现孩子不在里面。
“仕儿,出来吧!”王建叫出了声,没人答应。
“爹看到你了,你出来吧。”他又放大声音叫了几声,找了几个房间,或许他藏在屋外哪儿吧,孩子时常这么干,然后趁王建不注意时,突然冒出来吓他一跳,笑话他找不到。
尽管王建又叫了很多遍,孩子还是没出来。
他确实不在屋里了。
王建找不到他时,心里总是很担心。难道他跑去河边玩水了?他到门口去找父亲,王老爷也不在,他又到厨房里去找。
丫头桃花正在切菜,锅里煮着早饭,木头锅盖首冒香气。
他看了看灶台下面,他的媳妇梅静蹲在那儿,往灶肚里添柴火,他假装生气地说:
“你儿子躲到哪里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梅静低着头没回答。
“爹,我在这儿,就知道你找不到我!”那孩子哈哈笑着,从灶台后面一堆柴草里跳出来。
孩子站到梅静身旁,锅底下的柴火很旺,火苗不停窜出灶外闪动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映着闪耀的火光。
王建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很讨厌在家过这种无聊的日子。
王建正琢磨自己的事情,却突然看见那厨房的墙脚处,有一个鸡蛋在慢慢地向前移动。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是有鸡蛋在移动,王建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王建走近墙的角落里一看,他那张嘴乐开了花。原来是两只瘦小的棕色老鼠,偷了一个鸡蛋,正把鸡蛋一步步地往墙脚里推。
他屏住呼吸,没惊动这两只老鼠,大儿子王仕看到父亲站着不动,好奇跑来:
“爹在看啥呢?”
王建拦也拦不住,大儿子王仕就奔到了王建面前,把竖着耳朵的老鼠吓跑了,留下了圆滚滚的鸡蛋。
王建俯身捡起鸡蛋,那鸡蛋还温热,散发着淡淡的腥气,他对孩子说:
“都怪你,我本想看老鼠窝在哪里,你一跑来,老鼠都吓跑了。”
大儿子王仕没当回事,从父亲手里接过鸡蛋,笑着说:
“爹,这鸡蛋真烫手!”
梅静连忙跑过来,在墙脚西处寻找,骂道:“这些可恶的老鼠,又偷我家的鸡蛋吃……”
他们在墙角转来转去,却没有找到老鼠窝,就在王建也没兴趣再找下去时,梅静突然尖叫起来:
“洞在这里!”
王建找了根细柴,往那鼠洞里掏。
嘿!没想到这一掏,竟还掏出了些鸡蛋、稻谷、花生和玉米来。
就当王建感觉己经把洞掏空时,他掏出了软软会动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窝刚出生没长毛、没开眼的小老鼠,小家伙们肉红肉红的,西肢乱动,不停发出吱吱吱地叫声。
梅静很生气地说:“快把这些老鼠崽都弄死,不然等它们长大,又会生很多小老鼠。”
大儿子王仕好奇地用手去摸这些小老鼠,对母亲说:“这小老鼠可真好玩,娘,我们还是放了它们吧。”
梅静气得不说话,大儿子王仕又央求父亲,王建对梅静说:
“算了吧,我可不忍心弄死这些都没睁开眼的小老鼠。”
梅静固执地说:“快弄死它们,咱家这么多粮食都被这些老鼠吃了,想想就生气,害得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
王建没有听她的话,把食物和小老鼠重新放回了鼠洞,大儿子王仕在旁边很高兴:
“好,以后就可以有很多很多的老鼠陪我玩了……”
梅静两眼死死地瞪着王建:
“你真是把老鼠当成了一家人!”
王建摇摇头笑着说:“这些老鼠也是命,稀里糊涂就被我们搞得家破人亡,你也是十月怀胎过?这点道理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梅静被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