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港的繁华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将林风裹挟其中。空气中浓郁的市井气息——香料、海产、汗水和炉火的味道——与蒙德的慵懒自由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契约的重量。这重量压在他心头,比扮演度的枷锁更令人窒息。
他像一缕游魂,徘徊在玉京台附近的街巷。这里是璃月权力的中心,也是请仙典仪的核心区域。越靠近,无形的压力越重。卡缇西亚的记忆碎片在璃月特有的朱红廊柱、飞檐瑞兽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活跃。某个瞬间,他看到街角悬挂的琉璃灯笼,竟与记忆中鸣朝宫廷宴会上某种流光溢彩的宫灯重叠,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强烈的乡愁——属于卡缇西亚的乡愁。
【提示:检测到环境要素‘璃月古建风格’与‘鸣朝’记忆存在低度契合点。扮演度微幅波动(+0.01%)。当前扮演度:50.01%】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乡愁也能加分?林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系统在无孔不入地将他推向卡缇西亚的深渊。
他迫切需要一处喘息之地,一个暂时摆脱无处不在注视的角落。目光扫过喧闹的街道,最终锁定了一家临海、看起来相对清静的二层客栈——“云来客栈”。名字带着点仙气,位置也稍偏,正合他意。
踏入客栈大堂,喧嚣被木门隔绝了大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和陈年木料的气息。掌柜是个精干的中年人,目光在林风身上那身明显价值不菲却多处破损的月白绣金长袍,以及那头璀璨得不像凡人的及腰金发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探究,但很快被职业性的热情取代。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店有上好的临海雅间,清净得很。”掌柜的笑容可掬。
“住店。”林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试图掩饰那越来越趋向于清越柔和的声线,“要最…清净的。” 他努力避免使用“偏僻”这种可能显得粗鲁或防备的词汇。
“好嘞!天字二号房,临海靠里,绝对清净!”掌柜麻利地登记,“承惠一千摩拉一天。”
林风从系统“刷新”在他行囊里的钱袋中数出摩拉(这大概是扮演系统唯一“贴心”的地方)。指尖触碰摩拉冰冷的金属质感时,卡缇西亚记忆中关于货币兑换、宝石价值的片段又不受控制地闪过。他强行掐断思绪,接过黄铜钥匙。
钥匙入手冰凉沉重。他转身走向楼梯,强迫自己步履从容,腰背挺首,感受着背后掌柜和零星几个茶客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含义:惊叹于“她”的美丽(即使风尘仆仆、衣袍破损),好奇于“她”的来历,甚至带着一丝对易碎之物的保护欲。
“林风…你是林风…” 他在心底咆哮,指甲狠狠掐着钥匙的棱角,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锚定自己。然而钥匙冰冷的触感和金属特有的气息,又诡异地勾起了卡缇西亚记忆中某把开启秘库的黄金钥匙的模糊影像。
推开天字二号房的木门,一股带着海腥味的微风拂面而来。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胜在整洁。一扇雕花木窗正对着碧波万顷的大海,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熔金。这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林风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门扉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目光,却隔绝不了体内无休止的战争。
他疲惫地闭上眼,试图放空。但身体的异样感在寂静中反而被无限放大。
* 胸口束缚的感觉更明显了,呼吸都带着一种陌生的、被轻微压抑的节奏。
* 盘坐时,双腿并拢的姿势仿佛刻进了骨髓,想要像以前那样随意岔开腿,腰臀连接处就会传来一种强烈的“不雅”和“不适”的警告信号,源自卡缇西亚深入骨髓的仪态教养。
* 那头金发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垂落在肩背、手臂上,每一缕都带着清晰的重量和触感,不断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日常行为判定:宿主保持安静姿态,符合‘卡缇西亚’静思修养仪态。维持扮演度。】
【当前扮演度:50.01%】
“修养你妈…” 林风无声地咒骂,连愤怒都显得有气无力。连安静坐着,都他妈是扮演的一部分!这系统简首无孔不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乐声,透过窗户缝隙,若有若无地飘了进来。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曲调。使用的乐器似乎是某种弦乐,音色空灵悠远,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旋律并不复杂,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如同风拂过山谷的回响,又似月光流淌过古老的石板。它并非璃月常见的丝竹之声,更非蒙德自由奔放的吟游诗调。
这声音一入耳,林风的整个身体猛地一僵!
不是警觉,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的**共振**!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悸动。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悲伤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比风暴中起舞时被系统强行灌注的悲伤更加汹涌澎湃,更加真实,更加…**属于他自己**?
不!不是属于林风!是卡缇西亚!是深埋在这具身体、这个灵魂碎片深处的,属于鸣朝的记忆!
无数破碎的画面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强度,蛮横地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 **不再是模糊的宫殿倾塌**:他看到巨大的、雕刻着飞鸟与流云纹饰的白色石柱在刺目的元素光芒中轰然断裂,碎石如雨砸落!烟尘弥漫中,一个穿着华丽宫廷服饰、面容模糊却气质雍容的老妇人(母亲?)被侍卫拼死推开,绝望地向他(她?)伸出手,嘴唇开合,似乎在喊着什么,却被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彻底淹没。
* **不再是朦胧的铃兰花香**:他(她?)清晰地看到一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父亲?),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朵洁白的铃兰别在一个梳着精致发髻、镜中映出一张与他(她?)此刻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女的鬓边。那双手的主人脸上带着温暖而骄傲的笑容,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宠爱。
* **染血的细剑不再冰冷抽象**: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生疼,脚下是泥泞和粘稠的血泊。手中紧握的细剑剑身,倒映出一双燃烧着刻骨仇恨与无边悲痛的琥珀色眼眸——正是他(她?)自己的眼睛!视线前方,是几个穿着黑色狰狞甲胄、胸口纹着扭曲紫色印记的士兵,正狞笑着将武器刺入一个倒地的、穿着鸣朝服饰的少年(弟弟?)胸膛!少年最后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地、不甘地望向他(她?)的方向!
“呃——啊!!!”
林风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这不再是单纯的记忆碎片冲击,而是灵魂层面的**撕裂感**!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塞进狭小玻璃瓶的灵魂,瓶子外是卡缇西亚汹涌澎湃、充满血与火、爱与恨的完整人生!瓶子在剧烈震颤,随时可能爆裂!
那陌生的古调还在窗外幽幽飘荡,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他灵魂的裂痕上!它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停下…停下!!” 林风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试图用物理的撞击来驱散脑海中的画面和那锥心刺骨的共鸣之痛。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脸颊和地板。这泪水滚烫,带着属于卡缇西亚的、真实的、足以焚毁灵魂的悲伤和仇恨!
【警告!检测到宿主精神剧烈波动!记忆共鸣超载!】
【行为判定:极端情绪波动不符合‘卡缇西亚’仪态基准(哀而不伤)!扣分预备!】
【当前扮演度:49.99%】
扣分的警告在此时显得如此荒谬可笑!林风根本无暇顾及!他只想让那该死的乐声停止!只想让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从脑子里滚出去!
“滚开!滚出我的脑子!我不是她!我不是卡缇西亚!!” 他在心底疯狂呐喊,声音却在喉咙里扭曲成破碎的呜咽。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那头璀璨的金发凌乱地铺散在地板上,如同破碎的金色蛛网。
就在这时——
“咚!咚!咚!”
窗外,璃月港的方向,突然传来三声沉重、悠远、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钟鸣!
钟声宏大而肃穆,带着一种涤荡尘埃、宣告神圣时刻降临的力量,瞬间压过了那萦绕不去的诡异古调,也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浇熄了林风脑海中翻腾的血火记忆!
林风如同濒死的鱼,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僵在原地,连呜咽都停滞了。
【紧急提示!】
【璃月请仙典仪——吉时己到!】
【最终任务‘神陨之泪’激活预备!】
【请宿主立刻前往玉京台核心区域!任务执行倒计时:30分钟!】
【目标:扮演度突破90%!以‘鸣朝的卡缇西亚’之姿,流着泪,接住坠落的岩神之躯!】
【失败惩罚:扮演度清零!灵魂湮灭!】
系统的提示音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审判意味。
窗外的古调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那三声宣告典仪开始的钟鸣,如同丧钟般在璃月港的上空,也在林风的灵魂深处,沉重地回荡。
林风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琥珀色的眼眸中,属于卡缇西亚的剧烈悲伤和刻骨仇恨尚未完全褪去,如同猩红的余烬。而在这余烬之下,是更深沉的、属于“林风”的冰冷绝望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孤狼般的狠戾。
扮演度49.99%?清零?灵魂湮灭?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甚至没有去擦拭脸上的泪痕。身体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崩溃前的、异样的平静。他走到那扇临海的雕花木窗前,猛地推开!
咸湿的海风汹涌而入,吹乱了他满头金发,也吹动了他破损的月白衣袍。窗外,玉京台的方向,人声鼎沸,香火缭绕,无数民众翘首以盼,等待着岩王帝君摩拉克斯的降临。
金色的夕阳沉入海平线,最后一缕余晖如同垂死的巨兽吐出的叹息,将璃月港染成一片壮丽而悲怆的血红。
终极时刻,降临了。
林风望着那片被血色笼罩的玉京台,嘴角极其缓慢地、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卡缇西亚…还有…林风…” 他的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看看我们…谁先死。”
他转身,不再看那窗外的血色黄昏,迈开脚步,向着门外走去。步履不再刻意维持优雅,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走向刑场般的决绝。那头璀璨的金发在身后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火焰,映照着琥珀色瞳孔深处,那片名为“自我”的荒原上,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