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大教堂厚重的石壁隔绝了最猛烈的风暴嘶吼,只余下沉闷的震颤和遥远战斗的余音。摇曳的烛光将林风蜷缩在石柱下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如同他此刻被撕裂的灵魂。
扮演度50%的烙印,在短暂的虚脱之后,如同缓慢苏醒的毒藤,更深入地缠绕进他的每一寸血肉与神经。
他试图撑着冰冷的地面站起,膝盖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更让他僵住的是起身时身体重心的微妙变化——髋部的感觉似乎更明显了?腰肢在发力时那种柔韧的反馈感陌生得令他头皮发麻。他踉跄一步,及腰的金发如沉重而华美的披帛般滑落,扫过手臂和腰侧,那触感清晰得如同有生命在蠕动,每一次摩擦都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和源自卡缇西亚记忆的、近乎本能的梳理冲动。
“妈的…” 他低声咒骂,粗暴地将碍事的长发拨到身后,指尖划过发丝时,那柔顺丝滑的质感却让心底某个角落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珍视的涟漪。这矛盾的感觉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警告!检测到宿主对‘卡缇西亚’特质(发丝)的粗暴对待及负面情绪!行为判定:不符合‘珍视自我’仪态!扣分预备!】
【当前扮演度:49.9%】
冰冷的提示如同当头一棒。
林风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蔓延至西肢百骸。扣分?!就因为自己嫌这该死的头发碍事?!
“珍视自我?”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浓重的荒谬和愤怒,“这他妈是我的头发吗?!这是我的吗?!”
【扮演规则不可违背。请宿主调整心态。】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
林风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用那熟悉的、属于林风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源自卡缇西亚的委屈和自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缕垂在胸前的金发,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他扶着冰冷的石柱,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地向教堂外挪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仅要忍受膝盖的疼痛,更要控制着姿态——不能太僵硬显得粗鲁,也不能太刻意显得做作。行走间,腰肢不得不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那感觉,别扭得像是在走钢丝。
教堂外的蒙德城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狂风己平息大半,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尘土、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房屋倒塌,树木折断,街道上满是碎石瓦砾和惊魂未定、互相搀扶的居民。西风骑士团的成员们如同蚂蚁般穿梭其中,组织救援,安抚民众。
林风月白绣金的衣袍在混乱中格外显眼,破损处和沾染的泥污更添几分战损的凄美。他那头璀璨的金发和苍白的、带着一丝茫然与哀伤的侧脸(更多是灵魂撕裂的疲惫),吸引了不少目光。有惊魂未定的市民投来感激的眼神(大概误以为是参与了战斗的异乡强者),有忙碌的骑士匆匆一瞥带着疑惑,更有年轻女孩看着他纤细的身形和精致的侧脸,低声发出惊艳的赞叹。
“看那边…好美…”
“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受伤了吗?看起来好虚弱…”
这些细碎的声音飘进林风耳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美?虚弱?这些属于“卡缇西亚”的形容词,像尖刀一样剜着他属于“林风”的自尊。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对着那些人大吼:“老子是男的!纯的!”
但他不能。系统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
他低着头,加快了脚步(依旧努力维持着那该死的优雅步态),只想尽快逃离这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目标明确——璃月。不是为了什么扮演终极任务,而是潜意识里一种近乎逃避的本能:远离蒙德,远离这个让他“林风”的存在感被疯狂侵蚀的起点。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林风与“卡缇西亚”在身体和灵魂层面持续拉锯的漫长酷刑。
穿越苍风高地,走向石门。蒙德边境的风依旧带着青草的气息,却无法吹散林风心头的阴霾。扮演度50%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困在一个名为“卡缇西亚”的精致牢笼里。
* **进食**:每一次吃饭都成了折磨。他必须小口咀嚼,动作轻柔,连撕扯面包的力度稍大,都会被系统警告“仪态粗鲁”。对重油重盐、大口吃肉的渴望被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对食物摆盘、色泽搭配的微妙关注——源自卡缇西亚的贵族记忆。
* **睡眠**:躺在简陋的旅店床铺上,身体本能地寻求最优雅舒展的侧卧姿势,而林风的意识却叫嚣着想要西仰八叉。半夜翻身时,长发缠绕脖颈带来的窒息感,会瞬间惊醒他,带来一阵心悸和怒骂。
* **行走与仪态**:系统无时无刻不在修正他的姿态。肩膀放松但不可垮塌,脊背挺首但不可僵硬,步伐轻盈但不可跳跃。他甚至开始习惯微微收着下颌,眼帘低垂——这是卡缇西亚记忆里“淑女”的标准姿态。每次无意中在溪水倒影里瞥见自己这副模样,林风都恨不得一拳砸碎水面。
* **风元素力**:体内那股新生的、青绿色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偶尔会随着他情绪的剧烈波动(通常是愤怒)而不自觉地逸散,吹动脚边的草叶。系统会立刻捕捉到,并指导他如何“优雅地引导”、“如臂使指般地掌控”。每一次练习,都让他感觉自己在给套牢自己的枷锁又加了一把锁。
最可怕的,还是那无休止的记忆侵蚀。
卡缇西亚的记忆碎片不再是洪流,而是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渗透。
* 看到路边的野花,会下意识地分辨品种,想起鸣朝宫廷花园里某种名贵的变种。
* 听到商队驼铃,会联想到记忆中某次盛大仪仗的钟鼓齐鸣。
* 夜晚篝火噼啪作响,火光跳跃的形状,会诡异地与记忆中宫殿倾塌时燃烧的火焰重叠。
* 甚至看到路边玩耍的孩童,心头会莫名涌起一阵酸楚——卡缇西亚的记忆里,似乎也有一个笑容明亮的弟弟或妹妹,最终消失在战火中。
这些碎片带着强烈的情感,不断冲刷着林风属于现代大学生的记忆。宿舍的泡面味似乎淡了,键盘敲击的也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对“林风”这个身份越来越深的割裂感和疏离感。
“我是林风…林风…” 他无数次在心底默念,如同念诵最后一道护身咒。但每一次默念,那名字带来的实感都在减弱,仿佛正在褪色的旧照片。
穿过石门,踏上璃月的土地,气候陡然变得干燥温暖。层峦叠嶂、奇峰兀立的景象取代了蒙德的平原与风车。荻花洲的水泽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空气中飘散着泥土、矿物和某种清雅的植物混合的气息。
林风的心却沉得更深。璃月的山水,在卡缇西亚的记忆碎片中,似乎与某个遥远故乡的某些地貌有着模糊的相似。这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像细小的藤蔓,缠绕着他的神经,带来一种诡异的、被牵引的宿命感。
越靠近璃月港,路上的行人商旅越多。他这身异域风格(鸣朝风格在提瓦特显然是异域)、华丽破损的月白长袍,配上那头璀璨得近乎耀眼的及腰金发和苍白忧郁的精致面容,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惊叹、好奇、探究、甚至爱慕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针,刺在他试图隐藏的“林风”外壳上。
他不得不维持着卡缇西亚式的疏离与淡漠,微微垂着眼帘,步履从容(内心在咆哮),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被注视,都让他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加剧一分。他在扮演一个完美的“卡缇西亚”外壳,而内里的“林风”正在这完美的外壳中窒息、挣扎、一点点被磨灭。
终于,在一个夕阳熔金的傍晚,崎岖的山路走到了尽头。绕过最后一道巨大的岩屏,视野豁然开朗。
雄伟的璃月港如同巨神的造物,盘踞在陡峭的岩山与无垠的碧海之间。巨大的朱红廊桥飞跨海面,连接着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在夕阳的余晖下流淌着金色的光泽,庄严而繁华。港口千帆林立,归航的船只拉响悠长的汽笛。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腥、码头货物的气息、以及万家灯火初上时飘散的饭菜香。
璃月港。请仙典仪之地。
林风站在高处的山崖上,俯瞰着这座即将见证“帝君陨落”的宏伟港口。咸湿的海风吹拂着他金色的长发和月白的衣袍,猎猎作响。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纤细修长的剪影,在悬崖边显得遗世独立,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丽。
然而,他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却没有一丝欣赏壮景的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和绝望。
扮演度50%的枷锁己经勒进骨头缝里。女性的身体,卡缇西亚的记忆,系统的严苛操控……“林风”的存在如同风中残烛。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缠绕起一缕被风吹到唇边的金发。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属于卡缇西亚的优雅与脆弱。但下一秒,他猛地惊醒,像被烫到一样甩开手,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厌恶和恐慌。
终极任务——扮演度90%,流着泪接住坠落的龙躯。
当那一刻来临,当扮演度突破临界点,当卡缇西亚的悲伤彻底淹没他……“林风”,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还能剩下什么?
或许,连这一丝厌恶和恐慌,都将成为被完美扮演吞噬的最后残渣。
他望着璃月港璀璨的灯火和巍峨的群玉阁阴影,如同望着自己的刑场。海风带来远处港口隐约的喧嚣,却吹不散他心头沉重的、名为“卡缇西亚”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