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祭灶的鞭炮声还未散尽,长乐殿己弥漫着浓重的药香。
鎏金暖炉烧得通红,可即便裹着三层蜀锦襁褓,嫡子燕景钰依旧像片飘零在寒风中的枯叶,小小的身子时不时抽搐一下。
"殿下又发热了!"乳母李氏惊呼一声,颤抖着将手按在孩子滚烫的额头上。
这己经是本月第七次高热,每次都要折腾整整一夜才能退去。
皇后跌跌撞撞冲进来,鬓边的珍珠步摇在寒风中摇晃,绣着金线的裙裾扫翻了案上的安神香炉。
"快!快传太医令!"皇后声音发颤,一把夺过乳母手中的襁褓。景钰皱着小眉头,的唇瓣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着孩子蜡黄的小脸,皇后只觉心口一阵绞痛——这孩子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太医们说他是早产,先天不足,可谁能想到,才满周岁的嫡长子,竟会虚弱成这般模样。
太医令匆匆赶来时,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一角,将三根银针轻轻扎入玄昭的虎口、眉心和手腕。
片刻后,他脸色惨白地跪了下去:"娘娘恕罪,殿下......脉息微弱,怕是......"
"住口!"皇后突然尖叫一声,怀中的孩子被这声怒吼惊得抖了一下,"本宫不信!
不过是寻常发热,怎么会......"她声音哽咽,指尖无意识地着玄昭脖颈间的长命锁,那是皇上特意命人打造的,上面"福寿安康"西个金字,此刻却刺得她双眼生疼。
夜幕降临,长乐殿的气氛愈发凝重。玄昭的高热不仅没退,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孩子小小的身子滚烫,呼吸急促而微弱,时不时发出小猫般的呜咽。皇后守在床边,一刻也不敢合眼,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襁褓上。
"娘娘,该换药了。"李氏捧着药碗轻声提醒。皇后木然地点点头,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将汤匙凑到玄昭唇边。
可孩子紧闭着小嘴,任她怎么哄都不肯喝。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绣着并蒂莲的襁褓。
子时,更鼓声沉闷地响起。景钰突然睁开了眼睛,平日里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却异常明亮。
他转动着小脑袋,努力寻找着母亲的身影。皇后心头一震,连忙握住他的小手:"钰儿,母后在这儿......"
景钰动了动嘴唇,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皇后凑近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
就在这时,孩子的小手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衣袖,眼中闪过一丝依恋与不舍。
紧接着,那只小手无力地垂落,原本明亮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彩。
"钰儿!钰儿!"皇后凄厉的喊声刺破夜空。她摇晃着怀中的孩子,可景钰再也不会回应了。长命锁从孩子颈间滑落,坠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消息传到永轩殿时,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形成一片乌黑的污渍。
他呆坐在龙椅上,手中的朱笔啪嗒掉在地上。良久,他缓缓起身,步履踉跄地朝长乐殿走去。
长乐殿内,皇后依旧抱着景钰,仿佛抱着整个世界。她轻轻哼着摇篮曲,泪水打湿了孩子的襁褓:"钰儿乖,别怕......母后在呢......"
任凭众人如何劝说,她都不肯放下孩子。首到晨曦初露,她才终于松开手,允许宫人替景钰换上寿衣。
那是一崭新的明黄色锦袍,绣着精致的五爪金龙。可穿在景钰小小的身上,却显得那样空荡荡。皇后颤抖着将长命锁重新系在孩子颈间,泪水再次决堤。
送葬那日,京城降下了今冬最大的一场雪。漫天飞雪笼罩着紫禁城,仿佛也在为这个早夭的小皇子哀悼。
景钰的棺椁缓缓抬出紫禁城时,皇后突然冲出人群,死死抱住棺椁不肯松手:"把我儿还给我!还给我......"凄厉的哭喊回荡在皇宫上空,令在场众人无不落泪。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覆盖了送葬队伍留下的脚印。那个承载着万千期待的嫡三子,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寒冬,只留下无尽的悲痛与思念,永远凝固在这个腊月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