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长乐殿的铜鹤香炉燃尽最后一炉安息香,青烟在藻井蟠龙间蜿蜒如泣。
皇后抓着缠金丝的产褥,指甲缝里嵌满血垢,听着产婆那句"皇子落地",紧绷的脊背骤然在浸透血水的软垫上。
殿外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珠砸在琉璃瓦上,混着新生儿微弱的啼哭声,像是天地都在为这场艰难的生产悲鸣。
皇后倚在凤榻上轻笑,嘴角的血痂随着动作裂开:"嫡子...终究是生下来了..."她的声音比窗外凋零的梧桐叶还轻,却带着近乎偏执的狂喜。
微弱的啼哭声像被掐住脖颈般断断续续,她强撑着半睁的眼,看见燕云起抱着裹着明黄襁褓的孩子,龙袍下摆也沾着暗红血迹。
"给...给我看看..."她伸出枯枝般的手。当温热的小身子贴上胸口时,指尖触到孩子皮肤下凸起的青色血管——那模样竟与她孕期咳血时吐出的紫黑血块如出一辙。
太医令捧着药箱跪地叩首,白须间沾着冷汗:"娘娘大伤根本,此胎耗尽元阳...日后..."话未说完,己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永轩殿内,燕云起握着御笔的手悬在洒金宣纸之上,墨迹在笔尖凝成珠坠。
当"燕景钰"三字力透纸背落下时,窗外忽有寒鸦长鸣,惊得檐角积雪簌簌坠落。这个寓意承继大统的名字,本该是祥瑞之兆,却无端染上几分肃杀。
"陛下,皇后娘娘请您去长乐殿。"小太监的声音带着颤意。
燕云起踏入寝殿时,血腥味混着浓重的药气扑面而来。皇后半靠在织金软榻上,苍白的面容映着床头摇曳的长明灯,宛如即将消散的幽魂。
襁褓中的嫡子正在乳娘怀中轻颤,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
"景钰...这名字真好。"皇后勉力扯出一抹笑,却咳得满帕子血渍。
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孩子稚嫩的脸上,她伸手去擦,却被燕云起拦住。
她望着丈夫眼中的担忧与疏离,突然攥住他的袖口:"先听太医令说完。"
白发苍苍的太医令伏地叩首,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来:"娘娘胞宫尽毁,此生再难受孕...小皇子先天不足,脉脆弱如蛛丝,需用心养护,稍有不慎..."
话音未落,殿内陷入死寂,唯有更漏滴答作响。燕云起望着孩子泛着青灰的小脸,想起大、二皇子虎头虎脑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皇后突然剧烈喘息,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凹陷的小腹上:"陛下,您摸摸...这里己经空了..."
泪水顺着她颧骨滑落,滴在燕云起手背,滚烫如灼。"当年母亲说,只要有了嫡子,就能稳固中宫...可现在..."她的声音哽咽,"我什么都没了..."
此时,乳娘怀中的景钰突然发出一声微弱啼哭,惊碎了这压抑的寂静。哭声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永馨殿侍女春桃匆匆赶来,手中捧着染血的帕子:"陛下,我们淑常在方才也发动了,怕是要生了..."
今春上元夜宴,淑常在献《凌波月舞》。绡纱裁云,碎玉步摇随旋身轻颤,十二重湘妃竹帘皆映出翩跹虚影。
皇上抚掌称绝,当夜便留永馨殿。此后月余,又数召其伴驾。
燕云起身形微晃。一边是虚弱垂死的皇后与先天不足的嫡子,一边是即将诞下新生命的淑常在。
命运的天平,在这一刻悄然倾斜。皇后望着丈夫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将脸埋入孩子发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为这摇摇欲坠的嫡脉,蒙上一层浓重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