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华殿的铜漏滴滴答答走着,宋凝佩捏着卷《水利疏议》,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窗外传来宫人窃窃私语,说皇上昨夜又宿在棠梨宫,陪元嫔临摹新得的《黄河图志》。她下意识攥紧书页,指节在宣纸上压出深深的白痕。
"小主,宋家来人了。"宫女翠屏捧着封信笺进来,声音带着不安,"是...是令妹的信。"
信笺上字迹龙飞凤舞,还沾着几片干枯的花瓣:"阿姐!听说皇宫里有会说话的鹦鹉和镶满宝石的宫灯,你都入宫数月了,还不接我去玩?
明日巳时我就到京城,你若不来接我,我便在城门口哭到侍卫都心软!"
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鬼脸,宋凝佩望着那熟悉的字迹,指尖微微发颤。
宋家小妹自幼被捧在掌心,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可后宫岂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宋凝佩咬着唇在殿内踱步,忽然想起父亲入宫前的叮嘱:"莫要失了宋家体面。"
暮色降临时,宋凝佩攥着被汗水浸湿的帕子,立在养心殿外。廊下宫灯次第亮起,映得她单薄的影子在青砖上摇曳不定。
首到掌灯时分,燕云起的身影才出现在回廊尽头,玄色衣袍上还带着棠梨宫的海棠花香。
"嫔妾...参见陛下。"她福身时险些踉跄,"冒昧求见,是...是有一事相请。"
燕云起抬了抬手,目光扫过她攥成拳头的右手:"说吧。"
"臣女的小妹...明日到京城。"宋凝佩盯着他衣角的金线蟠龙,声音越说越小,"她...她想来宫中看看。"
殿内突然静得可怕。宋明凝佩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胸腔。
良久,燕云起轻笑出声,带着几分玩味:"慎常在这是在请求,还是在命令朕?"
"嫔妾不敢!"她猛地跪下,额头贴在冰凉的地砖上,"只是小妹自幼任性,嫔妾若不应允,她..."
"你既嫁入皇室,便该明白规矩。宋家的娇小姐,也该学学什么叫分寸。"
宋凝佩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离家那日,小妹抱着她哭得梨花带雨:"阿姐一定要接我去玩!"此刻那些话却像烙铁,烫得她眼眶发红。
"臣女知错。"她哽咽着,"只是...只是小妹若知道是因我不肯,定会怨我一辈子。
"泪水滴落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痕迹,"求陛下...就当可怜臣女这份手足之情。"
燕云起望着她颤抖的背影,忽然想起初见时,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捧着水利图纸。
殿外夜风穿堂而过,卷起几页奏折,他终于轻叹一声:"明日巳时,让她从侧门入宫。"
宋凝佩猛地抬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谢...谢陛下!"她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燕云起己转过身,只留给她玄色长袍的背影。
蓝华殿的夜,依旧寂静如往昔。宋凝佩摸着怀中的家书,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第一次觉得,这深宫高墙里的规矩,或许比她画的堤坝图纸还要冰冷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