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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御河两岸稻浪翻涌。曾被洪水肆虐的南境如今重焕生机，堤坝上镌刻的"宋公堤"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燕云起展开宋魏山呈递的治水捷报，墨迹未干的文字间，依稀可见"疏浚河道三百里，开垦良田万亩"的斐然功绩。
宣政殿内，群臣朝贺之声如潮。宋魏山身着簇新的绯袍，玉带扣在腰间略显宽大。
——半月前他还是个身着粗布麻衣、赤脚丈量堤岸的小吏，如今却因治水之功连跳数级，官拜正二品都水监卿。
"宋卿此番力挽狂澜，实乃社稷之幸。"燕云起将象征治水功绩的玉圭亲手递到他手中，"除官爵封赏外，朕允你所求一事，不论何物，必当应允。"
殿内陡然安静，唯有龙涎香在铜炉中缓缓升腾。宋魏山忽然后退半步，撩起衣袍重重叩首，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青砖上："臣斗胆，请陛下纳臣长女宋凝佩为妃！"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文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潮水漫过丹陛。
"宋卿可知，"燕云起的声音沉下来，"选妃之事关乎皇室血脉，需经礼部议婚、太后懿旨..."
"臣深知逾越！"宋魏山猛地抬头，眼中泛起血丝，"但臣女自幼熟读经史，擅女红，更精于水利绘图。
臣治水期间，她日夜研习《水经注》，绘制堤坝图纸二十余卷！"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图纸，展开竟是精巧的水闸设计图，"此乃小女所绘'旋转式水闸'，可解北方漕运之困！"
殿内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图纸上，工部官员们交头接耳，眼中难掩震惊之色。
"陛下，"宋魏山再次叩首，额头己渗出鲜血，"臣出身寒门，深知朝堂倾轧之险。
若小女能侍奉陛下，一则可将毕生所学献于皇室，二则...二则可保臣治水成果不被宵小篡改！"
宣政殿陷入漫长的寂静。燕云起望着阶下这个以命相搏的臣子，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冒死呈递账册时的模样。那时的宋魏山也是这般倔强，仿佛认定的事便要撞破南墙。
"此事...准了。"燕云起将图纸收入袖中，"宋卿治水有功，朕赐你良田千亩，黄金百镒。退朝后，可带令爱入宫面圣。"
宋魏山如释重负，重重叩谢。当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那双丈量过无数堤坝的脚，如今穿着官靴，却似有些站不稳了。
暮色初合时，宋凝佩随父亲踏入昭阳宫。绿白色襦裙绣着细密水波纹，发间仅斜簪一支银莲步摇，倒比寻常宫女装扮更素净。
她垂眸盯着青砖缝里的苔藓，连燕云起赐座的声音都惊得指尖发颤。
"抬起头来。"燕云起搁下茶盏，鎏金盏托撞出轻响。少女睫毛剧烈颤动，缓缓露出张素净的脸——眉若远山含黛，眼尾却带着怯生生的水雾，倒像极了暴雨后沾露的山茶。
宋魏山见状急忙叩首："小女自幼深居简出，不通礼数..."
话音未落，宋凝佩突然从袖中掏出卷图纸，展开竟是改进后的漕运船闸设计。
"陛...陛下，此闸可..."她的声音细若蚊蝇，说到关键处却突然卡顿，耳尖红得几乎滴血。
这宋凝佩太过木讷，连个眼神都不敢与帝王相接。
三日后，宫中来人宣旨，封宋凝佩为慎常在，赐居蓝华殿。
当夜掌灯时分，裹着红绸的软轿停在养心殿前。宋凝佩攥着绣帕跨出轿辇，膝盖却像灌了铅般沉重。
慎常在盯着燕云起玄色衣角上的金线蟠龙，连万福都险些行礼不稳。
"坐近些。"燕云起搁下笔，案头摊着她绘制的水利图。
少女挪着步子靠近。当他询问图纸细节时，宋凝佩忽然从袖中掏出本折页——密密麻麻记满了数据与批注，却始终垂着眼皮，不肯首视他。
"为何不说话？"燕云起指尖挑起她的下颌，触到的肌肤凉得惊人。宋凝佩浑身僵硬，憋了半晌才挤出句："嫔妾...嫔妾怕说错话。"
帐幔垂下时，宋明姝像具人偶般任他动作。月光透过窗棂爬上床榻，她望着头顶晃动的鲛绡帐，突然想起白日里母亲教她的话。
"侍奉陛下，不必拘着礼数。"可那些俏皮话卡在喉咙里，化作的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更鼓敲过三更，燕云起望着身侧背对自己的纤弱身影，第一次觉得殿夜色如此漫长。
宋凝佩蜷缩在锦被里，听着身后平稳的呼吸声，悄悄摸出藏在枕下的《河防一览》
唯有这些熟悉的字句，她狂跳的心才能稍稍安定。殿外秋风掠过宫墙，吹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却掩不住这方天地里凝滞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