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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那日，长乐殿内的铜盆换了十七次血水。皇后攥着丝帕的指尖己泛起青白，绣着金线牡丹的寝衣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背脊上。
当产婆喜滋滋地捧来襁褓时，她只瞥见一抹淡粉襁褓，便昏厥在龙纹软榻上。
再醒来时，暮色己漫过雕花窗棂。皇后望着帐顶垂落的珍珠流苏，耳畔还回响着产婆那句"恭喜娘娘，是位公主"。
喉间泛起铁锈味，她颤抖着支起身子，却见燕云起正坐在榻边，怀中襁褓里的婴孩正攥着他的指节，粉雕玉琢的小脸皱成一团。
"陛下出去吧。"她别过脸，声音像浸了冰水，"臣妾无颜见您。"
燕云起将熟睡的公主轻轻放在锦被上，伸手抚去她鬓边冷汗："说的什么傻话？"
他的掌心带着暖意，却灼得皇后眼眶发酸，"你昏睡这半日，公主都不肯好好吃奶，许是知道要等母亲醒来。"
"公主？"皇后猛地转头，正对上婴儿懵懂的眼神。小公主睫毛纤长，皮肤透着初生的红润，正咿咿呀呀地挥动着小手。
可她越看越觉得刺眼，泪水突然决堤："臣妾身为中宫，却只诞下女娇娥...御史台那些老家伙又该在奏折里写'阴盛阳衰'了..."
"住口！"燕云起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却在触到她单薄腕骨时放轻了力道，"你为朕九死一生，朕谢你还来不及。"
皇后的呜咽渐渐转为抽噎。记忆翻涌——那时她尚未入主中宫，还是个敢拽着皇上去逛夜市的少女。
可自登上后位，朝臣们催嗣的目光、妃嫔们暗藏锋芒的贺礼，早将那些憧憬碾成齑粉。
"你看她。"燕云起托起女儿的小手，让她握住皇后的指尖，"生得像你，连脾气都似你。方才喂她米汤，小手一挥就打翻了碗。"
他声音含笑，带着初为人父的笨拙温柔，"明日朕便下旨，封她为昭阳公主，大赦天下。"
皇后终于破涕为笑，轻轻刮了下女儿的鼻尖。小公主似有感应，突然"咯咯"笑出声，清脆的声响撞碎了殿内的阴霾。
燕云起看着相拥的母女，喉间发紧，他低头在皇后发顶落下一吻："以后...别再这样对自己。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朕只要你们平安，你还年轻，我们还能再多生几个皇子。"
窗外秋风掠过宫墙，将檐角铜铃摇出细碎清音。昭阳公主的啼哭声混着帝后的低语，顺着月光飘向远处的掖庭，惊起几串未眠的宫灯，在沉沉夜色里次第亮起。
燕云起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回锦缎襁褓，襁褓边角绣着的并蒂莲纹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是皇后有孕时亲手所绣。
"瞧她这双眼睛，像极了皇后娘娘初次见陛下时的模样。"乳母王嬷嬷笑着上前，手中捧着新熬的米浆。
皇后倚在软垫上，望着女儿挥动的小拳头，眼底泛起久违的柔光，却又很快被愁云笼罩："可宗室那边..."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丽常在捧着金丝楠木匣子跨进门槛，面上堆着笑："臣妾听闻姐姐诞下公主，特来道喜。"
她掀开匣子，露出里头十二套缀着东珠的婴孩衣裳，"这是江南进贡的软烟罗，最适合小公主娇嫩的肌肤。"
皇后淡淡瞥了一眼，还未开口，燕云起己接过匣子："有心了。"
他转头看向皇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不过皇后刚生产完，不宜多劳神，丽常在若是无事，便先回吧。"
丽常在的笑容僵在脸上，行礼告退时，裙摆扫过门槛发出细微的声响。皇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道："陛下何必如此？"
"你忘了御花园的事？"燕云起将一盏温好的红糖水递到她唇边，
"如今你身子弱，这些腌臜事莫要沾手。"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圣旨，"明日早朝，朕便昭告天下，公主满月时行册礼。"
皇后指尖微颤，红糖水在碗中荡起涟漪。她知晓这道旨意意味着什么——自开国以来，从未有公主在满月时行册礼的先例。
这不仅是对女儿的宠爱，更是向宗室与朝臣宣告：昭阳公主，金枝玉叶，不容轻慢。
"陛下这般护着我们母女..."皇后哽咽着，泪珠坠落在女儿的手背上。小公主突然睁开眼，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肉乎乎的小手竟抓住了皇后的发丝。
燕云起见状，伸手轻轻解开缠绕的发丝，却被女儿顺势握住了食指。"瞧，她这是要与朕较劲。"
他笑着俯身，在女儿额间落下一吻，"等你长大些，父皇便教你骑马射箭，谁敢说女子不如男？"
暮色渐浓，宫人们悄然点起红烛。昭阳公主在父母的注视下安静入睡，小嘴不时咂动，似在做着甜美的梦。
而在长乐殿不远处的如嫣殿，丽常在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瓷片刺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地砖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她望着窗外渐圆的明月，咬牙低语："昭阳公主...且看你能风光几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