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桃兮兮将茶盏推近,凌砚之仓促举盏,琥珀茶汤泼湿袖口云纹,他借着俯首,睫毛在月色下投下颤动的影网,眸色顺着茶水的弧面滑向对面,这样的女子居然属于他,刚刚她压在他背上的感觉又是那样美好,许是茶水太烫,烫的他浑身发烫,茶盏中也荡起了涟漪。
窗外忽有啜泣穿透茜纱帘,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别哭了.....是他没福气!"
“没想到他竟然....”
“都跟你说了,他不是个老实的,偏偏你就是不听!”女子声音中带着怒意,说完还冷笑了一声。
“初见之时,他赧颜而手栗,我以为他质素无伪,谁知道.....”话没说完,那女子又哭了起来。
“现在知晓了?亲眼看到死心了?他早就有婚约,如今骗你有事外出,结果带着未婚妻来看花灯会,他那哪里是初见你赧颜,他那是做贼心虚才手抖。"女子像是觉得刀子捅的不够深,又狠狠骂了几句。
“呜呜呜....姐姐你别说了....”竹帘骤然荡起,绦环碰撞出逃窜的节奏。
凌砚之和桃兮兮也不想偷听如此私密的事,奈何水轩就这么点地方,所有人都忙着逛灯会,这里的人少之又少,怕也是因为如此那两个女子才来这里,随着隔壁的人跑开,周围一下子安静无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凌砚之右手握着茶盏更抖了,茶汤泼了出来,他用左手固定住右手把茶盏放了下来尴尬的说,“不如我们出去逛逛吧。”
两人走出水轩,灯笼在暮色里晃出碎金残影,凌砚之的指节穿过桃兮兮掌心时,桃兮兮愣了一下,他脚步缓的像是踏过冰面的鹤,"跟着我。"
“公子....”
“叫我砚之。”他忽然收力,十指紧扣的力道攥紧了桃兮兮想要挣开的手,人群忽如潮水涌向西市,桃兮兮仰头望他绷紧的下颌线,踮脚张望问道,"他们往何处去?"
"凌霄夺灯会。"凌砚之喉结滚动,她的手在他手里反扣住他的手,"今夜......抢花灯。"
九曲飞星塔是凌霄夺灯会的重头戏,塔跨河而建,塔高九丈九尺,每层檐角悬挂七盏琉璃灯,第七层主灯为鎏金错银八面灯,内置南海鲛人脂长明火,参赛者需以特制鹿皮手套攀索,失手者则会坠入下层莲花网。
他们来的时候,千盏琉璃灯打亮整片天空如白日一般,网筛落的灯光如星子坠河,将河床照成流淌的水银,水上画舫檐角的铜铃被映得通体赤金,花船甲板上,舞姬足尖点过片片灯光旋身又躲进网下阴影里,银丝大袖甩出半弧时,袖间藏着的花瓣被光瀑点燃,化作金蛾扑向塔尖,乐师集体拨断箜篌弦,音波在水面震荡出水波,一叶扁舟载着蒙面歌女破光而出,岸上人群惊呼此起彼伏,百盏并蒂莲灯己破空掷水,灯影在河面炸开千簇金蕊,恰为歌女铺就一条浮光踏浪道。
凌砚之带着桃兮兮来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桃兮兮远远看去九曲飞星塔下挤满簪花少女,鬓边绢花随仰头动作簌簌颤落。许多男子褪去襕衫扎紧袖口,戴上鹿皮手套准备一争高下。
桃兮兮仰头望着第七层鎏金错银灯,南海鲛人脂燃起的幽蓝火焰在暮色里淌成星河,不禁发出感叹,“好漂亮。”
凌砚之见她亮闪闪的眼睛全盯着那盏灯,于是招来附近墨绿短打小厮,那些小厮襟口银线绣着"灯"字云纹,缴了十两纹银换得鹿皮手套一副,他垂眸将鹿皮手套扣至小臂,"留在此处。"
"半炷香便回。"说着将她发间歪斜的芍药簪扶正。
随着比赛即将开始,场面热闹了起来,凌砚之负手掠过攒动的人头,足尖点在抛掷的香囊上借力,灯笼连缀的流光映得他眉间霜纹宛如寒刃,"开始了!"人群爆出轰鸣,凌砚之的护腕绷住小臂,玄铁链垂落的刹那,他如鹤掠空踏上铁索。
当外面爆发出阵阵尖叫声时,沈知妄倚着茜纱软枕,指尖捻碎冰镇荔枝的绛紫果肉,小厮跪禀"世子爷上了九曲飞星塔"时,他折扇骤收。
“哦?”龙涎香混着果香漫过鼻尖,尾音轻佻。
窗外万千莲灯映得他眸色转深,扇骨掠过侍女战栗的颈项,画舫随他步伐轻晃,河面倒影碎成粼粼金箔,沈知妄走出船舱望着塔顶炸开的火光:"看来小野猫也来了。"
桃兮兮虽然看不清塔上的具体情况,但能看到冲在第一的那道天缥色身影,她视线完全集中在那道身影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后颈猝然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接着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往外拖去,她想尖叫,无奈这双手力气太大了。
她被一路拖拽,首到暗巷青苔漫过墙砖,腐木混着馊水的气味刺入鼻腔,她并不想在人间动用法术,因为被法术波及的凡人会生成因果业障反缠施法者,她先是猛然屈肘后击发现无用,于是只能在指尖凝成冰刃。
那人又带着她往巷子里走了几分,她后颈猝然撞上湿滑青砖,那人的掌心带着粗粝薄茧,混着松烟墨的气息压住她唇瓣,她挣扎着仰头,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瞳仁——没有竖纹,没有魔焰,只有凡人的清透。
“别动我不伤你。”那人话里带着苦涩。
"你是谁?为何将我掳来?!。"桃兮兮发狠咬向对方虎口,声音里带着不安。
那遥纹丝不动,月白襕衫被巷口漏进的日光照得半透,他没有错过她声音里的颤抖,她总是那么不善于撒谎,"三日前你在朱雀街掷香囊......"他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蹭到她耳垂,"砸中的可是我。"
桃兮兮猛然屈膝顶向他腰腹,他闷哼着松手,踉跄后退撞翻竹筐,竹筐里的枇杷滚落沾满尘灰,她转身欲逃,却被他攥住手腕,她猛然甩开,袖子"刺啦"断裂,"探花郎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