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兮兮来人间两个月了,那场荒谬的大战之后她满手是血地被空月仙子关在石门外。
“你进去,只会加速他神魂溃散。”空月仙子的冰绡扫过她鼻尖,石门在眼前轰然闭合,从那以后她没见过师尊,桃兮兮等了很久,只等到他们用水晶棺封住师尊肉身的消息。
冰晶凝结成棺,桃兮兮跪在棺前,指尖触及的霜花割破皮肤,血珠顺着棺面蜿蜒,却融不化半分寒气,水晶棺中的寒雾如流银倾泻,师尊的面容在冰魄凝成的棺椁中宛若玉雕。
霜色道袍被玄冰衬得愈发冷冽,一切都仿佛冻结的昨天,他眉峰似远山覆雪,睫羽凝着细碎的冰晶,如同冬夜寒星坠在苍白的肌肤上,唇色淡如将融未融的霜花,下颌线条似锋利的冰棱,水晶棺外凝着层层冰花,却掩不住他周身流转的剑气——即便长眠,霜骨剑意仍在他眉间凝成一道霜色竖纹,似神祇垂落人间的一滴泪。
没有人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也没有因此将赶她出宗门,但桃兮兮清楚明白所有人都在怪她。
“当真没有转圜余地了?弟子听说月空仙子......”窗棂突然传来细碎响动,吴青松耳尖微动,他佯装整理药柜,指尖不着痕迹地关上桃兮兮藏身的暗格,声音陡然压低。
丹房暗格里滚出枚玉简,桃兮兮躲在药柜里不敢出声,药无咎的叹息混着丹灰呛入喉间:“月空她用半颗冰魄内丹吊着空壳,可那两缕魂儿——”老无咎突然噤声,幻象里的女子正走过烟火市集,正是月空仙子在凡间的模样。
“月空虽然下凡去寻了,但魂魄若生出自主意识......”药无咎的手掌骤然收拢,雪魄莲汁液顺着指缝滴落成冰珠,他苍老的面容在炉火映照下宛如裂开的陶俑。
门外突然传来瓷瓶炸裂声,吴青松闪电般拉开门扉,“师妹?”
药无咎盯着门帘晃动的幅度,忽然对着虚空长叹“让她去,横竖月空都寻不着,这丫头又能......”
等等!她是不是拿了霜寒的剑鞘?
"罢了。"药无咎像是无力回天般将香灰撒入丹炉,炉火映出他眉间死气,“都是命。”
而此刻,桃兮兮踮着脚尖贴在雕花木窗上,发间垂落的银铃铛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她方才分明看见那个腰间悬着玄铁令牌的公子进了这间厢房,怎的掀开窗缝就瞧见两个白花花的人影在红绡帐里翻腾?
"不能用法术可真是难办啊......"
另外一间房内烛泪堆成珊瑚红的胭脂山,在鎏金烛台上摇摇欲坠。
凌砚之垂眸看着酒盏里晃动的琥珀光,沈知妄染着酒气的慵懒嗓音像条滑腻的蛇钻进他的耳朵:"我还在想,表弟该不是溺在荷花池了?"
席间霎时爆出哄笑。穿月白襦裙的姑娘趁机往他怀里靠:"奴家瞧着,凌公子怕是嫌我们姐妹不够贴心呢。"
凌砚之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青玉扳指叩在案几上发出轻响。
他借口更衣醒酒倚着汉白玉栏杆,看锦鲤在荷叶间吞吐月华,但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却比池中倒影更飘渺——分明是六月天,恍惚竟有桃花瓣落在涟漪间。
"表兄说笑,是砚之的不是。"他举杯自罚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喉间烧灼感勉强压下翻涌的眩晕,"方才外面瞧见荷花池,倒是开得热闹。"
"沈兄这话不厚道。"对面穿雨过天青襕衫的公子摇着泥金折扇,扇坠的碧玺珠子扫过案上冰镇葡萄,"砚之兄如昆山片玉,寻常庸脂俗米分哪入得了他的眼?"
沈知妄闻言笑倒在牡丹绣枕上,左边搂着的姑娘被他带得钗环乱颤。他随手扯下腰间玉佩往案上一丢,翡翠撞在白玉盏上脆生生响:"听见没?王兄这是在怪我办事不周。春桃,还不快去给表弟满上?"
被唤作春杏的姑娘立刻提着玉壶挨过来,裙摆扫过凌砚之的皂靴。
"公子..."春桃忽然整个人歪进他怀里,酒液泼洒在玄色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凌砚之下意识扶住她肩膀,不小心碰到一片滑腻的肌肤。
西周顿时响起暧昧的嘘声,沈知妄更是抚掌大笑:"早说表弟不是柳下惠!"
凌砚之触电般缩回手,青瓷酒盏"当啷"摔在青砖上。碎瓷溅起的残酒沾湿了春桃的绣鞋,她却笑得花枝乱颤:"原是奴家愚笨,竟不知公子喜欢这般情致。"
"看来寻常胭脂俗粉入不了表弟的眼。"沈知妄突然推开怀中人站起来,鎏金护甲勾起半垂的茜纱帐,"听闻今晨新来批胡姬..."他话未说完,窗外忽有银铃清响掠过,像早春的冰凌坠在青石板上。“我亲自去给表弟寻一个合眼的来。”
席间重新喧闹起来,琵琶女转轴拨弦唱着新谱的《玉楼春》,凌砚之着酒盏边沿的花瓣,忽觉指尖发烫——那分明是三月里才开的桃花。
沈知妄摇着洒金折扇穿过回廊,鎏金云纹腰封上缀的珍珠流苏晃得廊下姑娘们眼热,有钱又俊俏的公子哥儿哪个姑娘不喜欢,穿杏子红齐胸襦裙的舞姬故意将冰绡披帛甩到他肩头,被他用扇柄勾着轻轻一扯,便娇笑着跌进他怀里。
"沈郎好狠的心。"舞姬仰着颈子去够他腰间的和田玉佩,雪脯上那粒朱砂痣在薄纱下若隐若现,"昨儿还说人家的绿腰舞比贵妃还...哎呀!"
沈知妄忽然松开手,目光越过满廊莺莺燕燕,定在转角处一抹水红色身影上。
那女子赤着双足踩在朱漆阑干上,金丝牡丹抹胸堪堪裹住丰盈,露出的纤腰随着俯身动作弯成新月,她正撅着翘臀往雕花窗缝里瞧,石榴裙滑到大腿根,月光在雪白肌肤上盈成一滩光晕。
沈知妄眼神暗了暗,挥手屏退缠上来的美人们,蹑足靠近时嗅到股芍药香,混着女子后颈渗出的薄汗,竟在满楼龙涎香中变得独特起来。
他顺着她视线望去,茜纱帐里两具白花花的身子正叠在八仙桌上,烛台映得汗津津的脊背发亮。
"好看吗...我也看看。"他俯身在她耳畔呵气,目光扫过她腰窝,"不若叫人把烛台挪近些?"
"是呢,这红木桌纹都瞧不真切。"女子脱口而出,忽然浑身僵住。
转身时银脚链上的铃铛叮咚作响,露出的肚脐眼缀着颗金珠,随呼吸在平坦小腹上起伏。
沈知妄的折扇"啪嗒"掉在地上,他见过新娘子洞房夜揭开盖头羞红的脸,见过寡妇偷欢时潮红的脸,却从未见过谁偷看活春宫还能理首气壮瞪圆杏眼的,那双眼尾上挑的眸子映着廊下红灯笼,像极了西域进贡的猫儿眼。
"你..."他喉结滚动,突然伸手扯下她发间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