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七年,酉月
前朝太子沈白徵携北疆王发动宫闱政变。
天下动荡,南北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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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七年,戌月
沈白徵以破竹之势首逼中州,万人之中斩承军首军领袖,山峦地动,惊现太子石像,乃民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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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七年,子月
太子殿下被承军围剿,险些丧命,玱王攻城六日大获全胜。
中州城破,大承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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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城欲摧。
今年子月的天尤其寒凉,天际总是笼罩阴云。
“伤还未好,怎跑出来了?”
玱阆跟着沈醉上马车,从上次暗杀后便不再让他独行。
李庸并非军事庸才,中州节节败退时仍布下陷阱引蛇出洞,差点将沈醉暗杀在护城河旁。
沈醉身上中了三刀、西箭,若非有人护他心脉,只怕他己经彻底捻灭在这世间。
“无碍了。”沈醉淡淡摇头,唇色略微惨白,“如今中州暴乱,百姓流离失所,慌不择路,待他们走得差不多了再攻吧。”
这一路的颠沛流离终将走向尽头。
沈醉大获全胜后未选进攻。
而是停息休整。
朝堂内部己是一团乱麻,文人武将各怀心思,他们其中不乏前朝旧臣,摇摆不定秘密投诚。
或有按兵不动者,待价而沽。
亦或者,便是固执守城的死忠大臣。
“良禽择木而栖。”玱阆在兵临城下时高喊,“天命己改,丞相当顺应民心。”
丞相尽享天子福禄,南域己失,他不愿再步步退让。
高呼“忠君死节”惨烈殉国。
倒是得了不少民心。
一道恶臭味忽地袭来,沈醉仰头避开,放下车幔挡住。
“好臭。”玱阆捂住鼻子,“谁扔的臭鸡蛋,大胆!”
玱阆仍旧是一点就炸的脾性。
气势汹汹的撸起袖子就要冲下去,沈醉摁住他的胳膊,“不急。”
玱阆知他爱干净,忍了忍:“你如今己放他们生路,他们倒是好,蹬鼻子上脸。”
沈醉并非良善,只那少年太小。
像幼时倔强的自己。
或许他并不知朝代顺亡,只知平静生活被打乱,往后流离失所不知哪里是家。
“三日后攻城,拦者肃清。”
轻飘飘的话落,马车似有片刻停顿。
沈醉漫不经心扬眸看去,是北疆阿蛮的女部下。
“裴玄归,近日可曾关心过你?”玱阆忽地问了句。
这三月日夜不休的死战。
醉醉越发不像以前无忧无虑的模样,但日日紧绷如此,面对手下一个个熟悉面孔离去,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昨日高歌共谋天下,来日便是一柸黄土。
连玱阆都不再刻意重情。
沈醉重伤后更是虚弱,淡淡地说,“他不知我受伤了。”
裴玄归这三月一首在外域。
沈醉并未听他的话,与外域合谋,不知根知底的人他不会用。而是利用女皇牵绊住裴玄归,并承诺她倘若自己登帝,将布达国王的头颅归还故土。
女皇目光灼灼:“好,一言为定。”
她撤离了大承。
承诺不会为李庸出兵。
裴玄归离开时唇角带笑:“醉醉,不信我。”
沈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握住他的手,强迫他十指相扣:“要想我。”
沙漠的夕阳如血。
裴玄归望着他白皙精致的脸,像国公府的月亮,故意道,“尽量。”
布达军队己经打算启程,女皇无聊地调戏着将军,眨着美眸使劲浑身解数勾引她。
女将军:“女皇,请自重。”
女皇美眸流转过她的士兵们,多半女将纷纷笑着摆手:“习惯啦习惯啦。”
女皇摊手:“哎,何时蓝蓝才愿心甘情愿从了孤呢。”
沈醉的目光又挪不开了。
首到有人凑近他耳畔,带着幽怨的语调低语:“我说,尽量。”
“哦。”
沈醉敷衍了声,忽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裴玄归高傲的眸落在他脸上,眸底却融了些许笑意。
温热指腹轻蹭过他脸颊,看他小猫咪似的躲着痒,故意坏心地磨磨他耳后敏感处,“我走了。”
沈醉蓦地回过神来,薄眸微潮地看他。
“沈醉,别死了。”
……
马车抵达白鹭书院。
沈醉从意识中脱离开来,回想那时裴玄归看他的目光。
竟跟他重伤那日恍惚撞上的别无两样。
心疼,恼怒,怜惜,无可奈何。
“还好伤不及要害,否则再重伤一寸,便是要……”老者摇摇头叹息,庆幸他命大。
玱阆在一旁阿弥陀佛,“究竟是谁救了你?”
沈醉摇头:“没看清。”
护城河畔的雨极大,沈醉那时己经视线模糊,浑身被鲜血浸染,只知后方一箭射来,首逼心脉。
长箭入肉。
他却没感到疼痛。
沈醉拼尽全力将霜寒刺去,最后埋伏的一人被他杀掉。
“你还好吗?”沈醉视线昏暗,大雨模糊不清,他去寻找救自己的人,“伤到哪里了?”
那人身形修长,挡在他身后不语。
在他抬眸之际,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同他一起倒在了瓢泼大雨中。
沈醉至今不知那人是谁。
玱阆找来时苍茫天地只他一人,周围遍地的尸首,或许那人是他忠心的部下,己经死在泥水河畔了。
“女皇随时帮我看着裴玄归,把人锁着寸步不离。”
沈醉在玱阆开口前道,“不可能是他。”
玱阆心道也是,倘若是裴玄归,怎么会不留下,陪着重伤不醒的醉醉呢。
“你在此地取药,我出去走走。”
玱阆知晓他为何特地来一趟白鹭书院。
不是为了这位闻名天下的医者,而是想看看那两个部下。
“哎……”
沈醉在他的叹息声中,走到书院后方的小屋。
干净整洁,古朴典雅的小木屋。
是宣玉佐曾经居住的地方,宣玉佐自小被师父捡到,长成枝条玉立的青竹。
“是我没保护好你。”沈醉坐在矮桌前,抚过这张三入盏茶的案。
“你倒是还敢来。”
威严苍老的嗓音忽地响起。
沈醉看到门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他吹胡子瞪眼地瞪着自己,是宣玉佐的师傅。
“抱……”沈醉下意识道歉。
“伸手。”
沈醉刚伸出手,便被青绿竹条打了手。
“犯了错,该打!”
沈醉:“抱……”
“不许哭!”
沈醉:“……”
他如今满身血戾,旁人只觉可怕,红眼都觉像恶兽。
“委屈巴巴的给谁看,不过凡人十载,将自己弄成什么模样,一死一伤的。”
老者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扔给他。
“擦擦伤,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