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终究没说出那句抱歉。
每每当他试图开口,就会被严厉地打断,最后憋成眼底融化的湿意。
“谭爷爷……”
“谁是你爷爷,叫师父。”老者冷眼看他上药。
沈醉并非他徒弟,只是当初假借拜师之名,接近宣玉佐想把他爱徒骗走。
谭老分明烦死他了。
“谢谢您的药。”
沈醉从未见过此等神奇药膏,将他经脉恢复畅通,对三日后的大战极有帮助。
谭老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沈醉点头:“是佐佐。”
他将宣玉佐带出白鹭书院,最后却将他的尸首归还。沈醉缓缓闭上眸,清泪顺着眼尾落下。
“是你自己。”
“人不该将所有过错推到一人身上,承受所不能承受之极,大道漫漫,当心明净,人如草木,枯荣有数。”
谭老望着他十七载的白发,“万象皆定,放过自己吧。”
“您不怪我?”沈醉抬起眸。
“我拦你,便知今日。”谭老目光如炬,“是我放了小佐,如何怪你?”
沈醉垂眸半晌不语。
手背的红衫被洇透深了一片。
“小哭包。”
不苟言笑的老者乱七八糟揉揉他的头,“可还有话说,不说便滚,我还有事要忙。”
“我能否见佐……”
“不能。”
谭老不等他说完便否了,“他此刻不方便见人。”
沈醉对上他冷冷的眸,没再继续坚持下去。
“那晚辈便告退了。”
眼看着沈醉握着青色药瓶,走到木屋门口,老者到底没忍住叫住他,“三日后,你想借风,为何不开口问?”
沈醉脚步顿住。
长睫轻动地半垂,如实道:“不知窥破天机是否会招来杀身之祸,便不问了。”
“会。”
谭老干脆道,“太师谢宗,是这世间唯一通晓紫薇斗数,掌君权授之人,最后却落了个万劫不复。”
“太师有句话一首没告诉你。”
“小太子,倘若再继续下去。”
沈醉望向那双威严苍老的眸,好似看到太师的柔软挣扎,“你活不过二十。”
原来那人站在皇权至高点与天通数。
一早便望见了他必死的结局。
沈醉想起太师临终前,望向他满是眷恋的眸光,“殿下,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明明是那么信奉天意的人,却试图想要改变他的命运。
谭老说:“所有试图改变命数的人,都将不得善终。”
“无一例外。”
沈醉近乎平静地“嗯”了一声,“但我还是会继续走下去。”
他己经不得善终过了。
他不信命。
沈醉踏出竹门的瞬间,好似与记忆短暂重叠,那个严厉的老者扔了竹板,看向宣玉佐护着的小太子,两人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愿求饶。
要去闯荡属于他们的天地。
“三日卯时,东风起。”
沈醉脚步蓦地顿住。
他回过头:“您……”
“垂暮之年,我又何惧?”老者冷笑着扔了手中的竹板,“有种这天就收了我。”
能尽他所能帮到他的两个小孩,便也够了。
天降一手烂牌,谁不想逆天改命。
他随手一挥:“去吧,且让老夫看看这江山,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