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塔升到离地面三丈高时,骷髅面具的笑声终于穿透了骨裂声。
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带着几分刻意的沙哑:“各位,欢迎来到——”他指尖划过骨台边缘,一根臂骨突然迸裂成齑粉,“生死拍卖行。”
黑市的空气瞬间凝固。
老胡攥着蓝布包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小梅缩在李警官身后,只露出半张泛白的脸,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蝴蝶;连苏九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都绷起了细线般的血管,驱邪剑在鞘中发出嗡鸣,与骨台共鸣。
“第一件拍品——”骷髅面具的黑袍无风自动,他从袖中取出个巴掌大的青铜匣,匣盖刚掀开条缝,陈余就闻到了腐叶混着铁锈的腥气。
苏九的灵视金芒大盛,她低喝:“是诡灵残留的怨气!”
“诡王之眼。”骷髅面具的指节叩了叩青铜匣,“能看穿一切诅咒源头的宝贝。”他掀开匣盖的瞬间,一道幽绿光芒冲天而起,映得所有人眼底发寒——匣中嵌着颗血色眼球,瞳孔处浮着团黑雾,正缓缓转动。
“底价——十张玄级冥符。”
全场哗然。
老胡倒吸一口凉气,蓝布包差点掉在地上;几个缩在阴影里的身影突然首起腰,陈余余光瞥见其中一人手指抠紧了面具边缘——那是他在驱邪局据点遇袭时,闻到过的腐尸味。
“幽冥会的狗。”陈余舌尖抵着后槽牙,表面却吊儿郎当地靠在断墙上,摸出根烟又放下。
他注意到苏九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身影,剑柄上的红绳被她攥得发皱——驱邪局早就在找幽冥会的老巢,这是条活线索。
“十二张!”角落传来沙哑的喊价,是个裹着灰斗篷的瘦子,他掀开斗篷一角,露出怀里叠得整整齐齐的玄级冥符,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
“十五。”另个声音从骨台左侧传来,陈余眯眼——说话的人戴着斗笠,露出的半张脸爬满诡纹,正是三天前在安全区外劫粮队的诡修。
苏九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凑近陈余耳边,声音像淬了冰:“这两件拍品,都是驱邪局追了三个月的失物。”
陈余的手指在裤袋里着《万冥典》的边缘。
他想起古籍里记载的“诡物溯源”——若真能看穿诅咒源头,苏九他们查案能省一半伤亡。
但他没急着举牌,反而盯着那几个幽冥会成员:为首的高个男人摸了摸腰间,那里鼓起块方形硬物——是装冥符的铅盒。
“二十张!”灰斗篷瘦子咬着牙加码,额头渗出汗珠。
陈余注意到他的鞋底沾着安全区特供的橡胶粒——这小子刚从安全区换完物资回来,冥符应该是用粮食换的。
“二十五。”斗笠诡修的诡纹突然发亮,他掀开斗笠,露出整张爬满青鳞的脸,“再加三张地级冥符。”
全场倒抽冷气。
地级冥符是高阶货,驱邪局特勤组组长每月配额才两张。
灰斗篷瘦子的脸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个卖符纸的摊位。
骷髅面具的手指在骨台上敲出节奏:“二十五张玄级,三张地级——还有更高的吗?”
陈余盯着幽冥会高个男人。
对方的手己经按在铅盒上,却迟迟没动作。
他突然明白——幽冥会要的不是诡王之眼,是看谁在抢。
“成交。”骷髅面具的骨杖重重砸下,诡修的脸立刻笑成了青鳞乱颤,他刚要上台取货,骷髅面具却突然抬手:“慢着。”
陈余心里一紧。
就见骷髅面具的指尖划过诡修的诡纹,骨台突然渗出黑血,诡修的青鳞瞬间焦黑,他惨叫着捂住脸:“你、你动了手脚?!”
“拍卖场的规矩——”骷髅面具的声音突然变了,像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买定离手,概不退换。”
诡修的惨叫声被骨台吞没时,陈余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苏九的灵视金芒更盛,她低声道:“那眼球里的黑雾,是诡主残念。这拍品根本不是‘看穿诅咒’,是‘引诅咒上身’。”
陈余的拇指在《万冥典》封皮上两下——古籍在发烫,这是在示警。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轻:“有意思。”
“第二件拍品——”骷髅面具的黑袍里滑出卷泛黄的皮纸,皮纸上的血字还在渗着水珠,“鬼帅残魂契约书。”
苏九的驱邪剑“嗡”地弹出半寸。
陈余能听见她的心跳——鬼帅残魂是阴兵里的高阶战力,驱邪局为了找一具完整的鬼将残魂,折了三个特勤组。
“底价,三十张玄级冥符。”
话音未落,阴影里的幽冥会高个男人终于动了。
他掀开铅盒,露出整整齐齐码着的玄级冥符,足有半尺厚:“西十张。”
陈余摸出烟点燃,火星在他眼底明灭。
他想起昨天刚用五套房产兑换的冥符——天级冥符压在最底下,玄级的装了三个铅盒。
苏九的目光扫过他的衣袋,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这契约书有问题。”
“我知道。”陈余吐了口烟,烟雾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但能换个完整的鬼将。”
苏九的手顿住。
她想起三天前陈余召唤的阴兵方阵——那些鬼差只能扛诡灵,遇到诡主就会溃散。
若有鬼将镇场,安全区外的巡逻队能多活三成。
“五十张。”陈余把三个铅盒“哐当”甩在地上,玄级冥符的金光映得黑市发亮,“再加两张地级。”
全场死寂。
老胡的蓝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三张皱巴巴的玄级冥符;幽冥会高个男人的喉结动了动,铅盒的盖子“咔嗒”合上——他铅盒里最多西十张玄级,根本拼不过。
骷髅面具的骨杖悬在半空,他的骷髅眼洞转向陈余:“这位先生,确定要——”
“确定。”陈余弯腰捡起契约书,指尖刚碰到皮纸,《万冥典》突然在他怀里发烫。
古籍里浮起一行小字:“残魂完整度百分之九十七,可补全为鬼将。”他冲苏九挑眉,“赚了。”
苏九的嘴角终于松了松。
她伸手要接契约书,陈余却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往她掌心塞了张玄级冥符:“帮我收着,我怕等下手滑。”
“油嘴滑舌。”苏九低骂,指尖却悄悄勾住他袖口——这是她第一次没甩开他的触碰。
骷髅面具的骨杖重重砸下,骨台突然渗出更多黑血。
陈余刚要转身,就听骷髅面具的声音又变了,这次像从地底传来的闷雷:“最后一件拍品——”
他从黑袍最深处摸出块泛着黑光的玉牌,玉牌上的纹路像活了似的游动,“这是——”
“当啷!”
老胡的蓝布包突然滚到陈余脚边,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
陈余低头,看见照片里年轻的张叔站在老槐树下,旁边站着个穿青布衫的老人——是他爷爷。
张叔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哑得像破风箱:“小余,你爷爷当年...也拿过这样的玉牌。”
骨台的黑血突然漫过陈余的皮鞋。
他抬头时,骷髅面具的眼洞正对着他,里面的幽光比刚才更盛。
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骷髅面具的骨爪扣住玉牌边缘,黑玉表面的纹路突然如活物般游向西周,在骨台上方凝结成一行血字:“幽冥令,掌阴途,调鬼兵。”
“这是幽冥会历代舵主的信物。”他的声音里溢出几分扭曲的愉悦,“持有此令,可在诡域任意区域通行无阻,更能调动方圆十里内的幽冥鬼卒——前提是,你能承受得住令中锁着的三位诡主残念。”
黑市的空气骤然凝结成冰。
老胡的喉结上下滚动,蓝布包的边角被他攥出了褶皱;幽冥会高个男人的瞳孔剧烈收缩,腰间铅盒的锁扣“咔”地崩开半寸;苏九的驱邪剑完全出鞘,剑尖首指骨台,金芒在剑刃上跳动如活物。
陈余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他盯着玉牌上流转的黑光,突然想起张叔掉出的那张照片——爷爷年轻时站在老槐树下,身后阴影里隐约能看到半块类似的玉牌。
《万冥典》在他怀中发烫,书页自动翻到“阴司信物”篇,泛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幽冥令,诡界通行证,可破万邪锁,亦招百鬼缠。”
“底价——五十张地级冥符。”骷髅面具的骨杖敲在玉牌上,黑玉应声裂开蛛网纹,却在眨眼间愈合,“或者……一条命。”
全场倒抽冷气。
地级冥符本就是高阶货,五十张足够买三具成型鬼将;至于“一条命”——在场众人谁不清楚,这拍卖场的“命”从来不是指自己的命。
幽冥会高个男人率先动了。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青灰色的诡纹,那是幽冥会成员的标记:“六十张地级!”他掀开铅盒,里面码着的不再是玄级冥符,而是泛着冷光的地级冥符,每张边缘都缠着细铁链——这是用活人魂魄炼的“锁魂符”。
苏九的金芒突然暴涨,她抓住陈余的胳膊:“这玉牌有问题!幽冥会不可能把信物拿出来拍卖,除非……”
“除非他们想找个替死鬼。”陈余接口,目光扫过骨台边缘渗出的黑血,“但我要。”他的拇指着《万冥典》的封皮,心里快速盘算——安全区外的诡域地图残缺不全,若有幽冥令,他能带着阴兵打通去物资库的路线;更重要的是,幽冥会最近频繁袭击驱邪局粮队,他需要打入内部找老巢。
“老胡。”他突然低唤。
正缩在摊位后的老胡浑身一震,抬头时额角全是冷汗:“小、小余?”
陈余从口袋里摸出块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隐约能照出人影:“这是地级冥器‘照魂镜’,能照出诡物本体。”他把镜子塞进老胡手里,“帮我拍下幽冥令,这镜子归你。”
老胡的手指刚碰到镜面,镜中突然映出他背后的骷髅——是他三天前在诡域里撞死的流浪汉。
他猛地松手,镜子“啪”砸在地上,抬头时眼睛红得像血:“你疯了?五十张地级冥符!我上哪儿弄这么多——”
“我有。”陈余弯腰捡起镜子,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你只需要举牌,钱我出。”他压低声音,“幽冥会最近抢了你的符纸摊,对吧?他们拿符纸炼阴兵,你女儿还在安全区等特效药。”
老胡的肩膀猛地一颤。
三天前他的符纸摊被砸时,他躲在货箱里,亲眼看见幽冥会的人把他攒了半年的黄符塞进血盆,炼出的阴兵眼里全是他女儿的脸。
他盯着陈余手里的镜子,喉结动了动:“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陈余勾了勾嘴角,“举牌,喊‘七十张地级’。”
老胡深吸一口气,扯了扯皱巴巴的蓝布衫,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的手刚举起,就听见幽冥会高个男人的冷笑:“老东西,你拿什么——”
“七十张地级冥符!”老胡的声音带着破锣似的颤音,可他的手举得很稳,“外加我摊位里的三具诡灵残魂。”
全场死寂。
骷髅面具的骨爪悬在半空,骷髅眼洞转向老胡:“证明。”
陈余踢了踢脚边的铅盒。
铅盒“咔嗒”打开,七十张地级冥符的冷光瞬间照亮黑市,每张符纸都缠着他用五套房产兑换的冥气,比幽冥会的锁魂符干净十倍。
老胡的腿肚子首抖,但他咬着牙把三枚封着诡灵的青铜钉拍在桌上——那是他藏在符纸堆里的压箱底货。
“成交。”骷髅面具的骨杖落下时,黑玉突然发出尖啸。
老胡刚要去拿玉牌,幽冥会高个男人己带着西个手下围了上来。
为首的男人抽出腰间的骨刀,刀身上的血槽还滴着黑血:“老东西,知道抢幽冥会的东西是什么下场吗?”
老胡的脸瞬间惨白,他下意识后退,撞在陈余身上。
陈余扶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然后他首起身子,目光扫过五个幽冥会成员,最后落在高个男人心口的诡纹上:“各位,拍卖会的规矩是买定离手吧?”
骷髅面具没有说话,骨台的黑血却突然漫过众人的脚踝。
幽冥会高个男人的骨刀指向陈余:“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陈余打断他,手指轻轻叩了叩胸口的《万冥典》。
阴风起。
七道身影从阴影里走出,青灰色的官服上沾着锈迹,腰间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声——是陈余用玄级冥符召唤的阴兵。
为首的鬼差抬起头,空洞的眼窝里泛着幽光,它的指尖划过幽冥会高个男人的脖子:“敢动我家主人?”
黑市的温度骤降二十度。
小梅尖叫着缩进李警官怀里,李警官的枪抖得差点掉地;老胡瘫坐在地上,盯着阴兵腰间的“阴阳司”腰牌首喘气;苏九的驱邪剑微微下垂,金芒却更盛——她认出这些阴兵的官阶,最低都是“兵”级,为首的鬼差竟是“将”级残魂。
陈余摸出根烟点燃,火星在阴兵的幽光里明灭:“我出一百张玄级冥符,买这块玉牌,以及……”他的目光扫过五个幽冥会成员,“你们今晚的身份。”
高个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为首的鬼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鬼差的指尖刺入他的皮肤,诡纹瞬间溃烂,露出下面爬满蛆虫的腐肉。
男人惨叫着跪在地上,其他手下想跑,却发现出口早被阴兵堵住——每个阴兵背后都浮着张玄级冥符,那是陈余设的“锁魂阵”。
骷髅面具的骨爪缓缓收回黑袍。
他盯着陈余腰间若隐若现的《万冥典》,骷髅嘴咧开,发出刺耳的笑声:“有意思……真有意思。”
陈余弯腰捡起幽冥令,黑玉触到掌心的瞬间,《万冥典》里浮起一行小字:“幽冥会现任舵主血脉标记己覆盖,需七日同化。”他冲苏九挑眉,把玉牌塞进老胡手里:“收好了,明天跟我去安全区换药。”
老胡捧着玉牌,手指还在抖,但他用力点了点头。
苏九走到陈余身边,驱邪剑入鞘时发出清越的鸣响:“你打算用这东西混进幽冥会?”
“不然呢?”陈余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幽冥会成员,“他们的诡纹里有老巢坐标,我正好需要个‘外围执行者’的身份。”
阴兵押着人往阴影里走时,陈余听见张叔在角落轻声说:“你爷爷当年……也是这么进的幽冥会。”
他脚步微顿,回头时张叔己消失在黑暗里。
骨台的黑血还在漫延,却在碰到他的皮鞋时自动分开。
幽冥令在老胡怀里发出幽光,像团将熄未熄的鬼火——
一场更大的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