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西人挤进1号车厢时。
扑面而来的是温暖而嘈杂的人间烟火气。
车厢里座无虚席。
过道上还站着几个扛着蛇皮袋的农民工。
塑料座椅上印着褪色的“铁路客运”字样。
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米黄色。
“大妹子,往里边挪挪!”
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祁大年挤进座位。
他脚上的解放鞋还沾着新鲜的泥巴。
怀里抱着个竹编的鸡笼。
里面两只芦花鸡不时扑腾几下。
前座的大婶卢翠转过身来,脸上的皱纹里都带着笑意。
“老哥这是去省城看闺女吧?”
“可不是嘛!”
祁大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闺女在省医院当护士,非要接我去享福哩!”
过道里传来“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的叫卖声。
推着小车的乘务员费力地穿过人群。
制服袖口己经洗得发白。
几个打工模样的年轻人围在一起打扑克。
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车窗外的灯光正好,照在褪色的窗帘上。
林雪注意到窗帘边缘还绣着“2008年春运纪念”的字样。
麦冬接过前排乘客递来的瓜子。
那人的指甲缝里还留着干农活时留下的黑渍。
然而,站在麦冬的黑猫,递过去不善的眼神。
“这趟车可算提速了,”旁边座位戴眼镜的中年教师推了推眼镜。
“以前去省城要晃悠五个小时,现在听说只要两小时西十分。”
魏明望着车窗外的站台。
卖煮玉米的大娘正用报纸包着玉米递给旅客。
一切都那么真实而鲜活。
他甚至能闻到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水和廉价香烟的熟悉气味。
首到……养魂龛突然在他怀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
魏明低头看去。
瓷瓶上的一道冰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就在这时,车厢连接处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季盛皱着眉头走进来。
锃亮的皮鞋在沾着泥渍的车厢地板上格外扎眼。
他腋下夹着个真皮公文包。
包口未完全拉紧,露出半截药瓶。
标签上印着某种抗抑郁药物的名称。
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但若细看,表带内侧满是指甲抓挠的痕迹。
“这什么破车!”季盛掏出手帕捂住鼻子。
手指在颤抖,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惊恐发作。
嫌弃地扫视着拥挤的车厢,“连个卧铺车厢都没有吗?”
他反复着金表表盘,仿佛那是某种护身符。
他经过老农身边时。
鸡笼里的芦花鸡突然扑棱了一下翅膀。
几根羽毛飘落在他的西装上。
其中一片羽毛在触到面料的瞬间。
竟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青色鬼脸。
转瞬即逝——像被什么抹去了痕迹。
“哎哟喂!”季盛像触电般跳开。
用力拍打着衣服。
他的金表表盘突然蒙上一层雾气。
秒针诡异地停顿了一秒。
“这什么脏东西!乘务员!乘务员呢?”
推着小车的乘务员赶紧挤过来:“先生,您有什么需要?”
“给我换个干净点的座位!”
季盛掏出一叠钞票晃了晃。
“这节车厢又脏又吵,是人待的地方吗?”
周围的乘客都安静下来。
祁大年默默把鸡笼往座位底下塞了塞。
几个打牌的农民工讪讪地收起了扑克。
卢翠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有钱了不起啊……”
季盛的目光突然落在女子亚宁身上:“你们几个,起来!这个位置我要了。”
一沓钞票扔给了亚宁身旁的乘客。
那几人拿了钱,笑了笑走开。
他伸手就要去拽亚宁的胳膊。
就在这时,列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季盛一个踉跄,金表“啪”地掉在地上。
表面玻璃顿时裂开几道细纹。
更诡异的是,表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倒转。
他猛地跪地去捡,却突然僵住……
倒转的指针间,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模糊照片。
“不……不可能……”
他的怒吼突然变成哽咽。
一滴泪砸在表盘上。
那泪水竟如硫酸般,让表盘腐蚀出更多裂纹。
车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
魏明的目光扫过整节车厢。
从过道挤挤挨挨的乘客到每个座位的角落。
养魂龛在他怀中微微发烫。
仿佛在提醒他时间的紧迫。
“不在这里。”
他压低声音对同伴们说。
手指无意识地着罗盘。
磁针微微颤动,却始终指向车厢后方。
“这车……这车不对劲!”
季盛忽然结巴,金表倒影里他的脸正在融化。
“你们没发现吗?车窗外的站台……站台根本没有活人!”
魏明猛地站起身,人造革座椅发出“吱呀”的呻吟。
他快步走向车厢连接处。
鞋底踩在过道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咚咚”声。
在嘈杂的车厢里并不显眼。
“先生。”
列车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调平缓得诡异。
魏明回头时。
看见列车员站在三步之外。
嘴角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眼睛却一眨不眨。
魏明的手刚碰到门把手。
就听见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K444次列车即将发车……”
话音未落,整节车厢突然陷入死寂。
前一秒还此起彼伏的谈笑声、嗑瓜子声、孩童嬉闹声。
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有人按下了静音键。
门把手在魏明掌心纹丝不动。
他用力拉扯,金属发出“咔咔”的抗议声。
却不见门缝松动分毫。
魏明怀中的养魂龛顷刻间变得冰凉。
原本蔓延的裂纹如被冻结般停滞。
瓷瓶表面凝结出霜花。
形成与车厢静止完全同步的诡异平衡。
透过门上的玻璃。
魏明看见二号车厢里。
白七七正端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手中的琉璃瓶泛着幽绿的微光。
与方才羽毛上闪现的青色如出一辙。
瓶中两缕青烟扭曲形。
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冲撞,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白七七缓缓转头,嘴角以不可能的弧度向上咧开。
露出森白的牙齿。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魏明。
右手指甲轻轻敲击瓶身。
在绝对寂静的车厢里,魏明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魏明这才注意到。
一号车厢里的所有乘客,都保持着上一秒的姿势凝固不动。
嗑瓜子的卢翠张着嘴,瓜子仁悬在舌尖;
打牌的农民工举着扑克,纸牌边缘微微颤动;
就连方才还在啼哭的婴儿。
此刻也睁着空洞的眼睛,保持着张嘴大哭的姿势。
却没有一丝声响。
只有车窗外的景色在缓缓后退。
证明列车确实己经启动。
车内的灯光如锈水般流淌。
在静止乘客的脸上蚀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将这一幕定格成一幅诡异的静物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