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书屋内。
十二盏青铜长明灯在黑暗中幽幽燃烧。
火苗纹丝不动。
在地面上投下十二道扭曲的影子。
灯盏按照子丑寅卯的方位排列。
恰似一口倒扣的钟,
将中央的檀木案几笼罩在昏黄的光晕里。
小满正躺案几上。
老陈枯瘦的手指抚过灯盏边缘,灯油泛起诡异的涟漪。
他转身时,道袍下摆扫过青砖,发出沙沙的声响。
“魏明,”老人声音嘶哑,“这十二盏长明灯,能锁住小满的二魂六魄。但被夺走的一魂一魄……”
话尾化作一声叹息,在密闭的书屋里久久回荡。
魏明攥紧拳头。
他望着灯阵中央那盏忽明忽暗的本命灯。
喉结上下滚动。
灯焰里隐约浮现出小满苍白的脸。
随着火苗摇曳时隐时现。
“前辈……”麦冬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的长衫上沾着暗红血迹。
他伸手想触碰灯盏,又在半空僵住。
黑猫站在他的肩膀上,“喵”的叫了一声。
长明灯突然爆出几点火星,在他手背上烙出焦黑的痕迹。
“往生罗盘!”老人声音陡然尖锐,“看血锈指的方向!”
魏明的往生罗盘突然震颤起来。
盘面锈迹如同活物般蔓延。
转眼吞没了天池的刻度。
老陈的血珠坠入其中。
锈红如泼墨般晕染,所过之处铜蚀孔裂。
盘面顷刻间布满蜂窝状的疮痕……
针尖渗出的黑血,在罗盘十二个方位形成血珠。
几乎同时,西北角的长明灯火苗“嗤”地窜起三尺。
灯油肉眼可见地下降了一截。
“拿着。”老陈递来一个冰裂纹瓷瓶,“找到魂魄就装进养魂龛。”
魏明盯着瓷瓶。
一道新裂纹正扭曲爬行。
如蜈蚣百足般分裂出无数细枝。
瓶内呜咽声随着裂痕扩张陡然尖锐。
“戌时前必须回来,”老陈将冰裂纹瓷瓶拍进魏明掌心。
红线在接触瞬间勒出血痕,“灯油漏尽时,长明灯照的可就不是活人的魂了。”
瓷瓶在他掌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
红线突然绷断一根。
林雪的一面梳妆小镜子掉落在地。
镜面照出她身后模糊的黑影。
“我随你去。”她踩碎小镜子,青丝无风自动。
赵舒年的蔑刀在鞘中震颤,刀柄上的镇魂铃叮当作响。
满灵燕的影子在烛光下扭曲拉长。
袖口滑落的铜铃铛突然裂开一道细缝。
她猛地按住魏明的手腕。
指甲掐进他腕上罗盘烙印的伤口:“戌时三刻前回来……否则青铜锈血会蚀穿灯阵。”
屋外传来挂钟的声音,钟声敲了一下。
最末一盏长明灯的火苗突然变成幽绿色。
林雪的黑色轿车碾过潮湿的柏油路。
车轮卷起的水雾在尾灯映照下泛着血色。
魏明掌心的罗盘突然渗出锈血。
血珠在盘面凝成“警察局”三字。
是李明山办公室的门牌号。
他猛地抬头,车窗外警局的轮廓正从血色中浮现。
而书屋的灯光在后视镜里碎成十二点残火。
冰裂纹瓷瓶的呜咽声中。
一道新裂痕正沿着瓶身卦象爬行。
像是被无形的手指划开。
瓶身上的红线诡异地蠕动。
像是有生命般越缠越紧。
车子碾过减速带时。
魏明下意识按住仪表台上震颤的养魂龛。
后视镜里,警察局的轮廓正被夜色吞噬。
他想起三小时前李明山沙哑的嗓音:“这些案子破了,我请你们旅游。”
那间泛着冷光的值班室里。
档案柜的阴影爬满案卷。
像被什么啃噬过。
林雪突然急转的方向盘将他拽回现实。
白玉镯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青光。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渐渐扭曲。
化作某种低沉的呜咽。
往生罗盘在魏明掌心剧烈震颤。
青铜盘面上的古老符文忽明忽暗。
磁针疯狂旋转间竟渗出暗红色的锈迹。
魏明指腹擦过罗盘上的锈迹。
这又让他想起方程翻检旧案卷时神经质的动作。
方程永远在同一份泛黄的失踪报告。
照片里女孩的眼睛像两汪干涸的井。
当时自己还嘲笑他疑神疑鬼。
现在养魂龛里传来的呜咽声。
却让那段记忆毛骨悚然。
后视镜中的警局突然扭曲。
玻璃表面泛起青铜锈迹。
魏明低头,发现罗盘上的血正顺着仪表台流淌。
在车窗凝成“K444”的模糊字样。
整块挡风玻璃突然映出站台的景象。
仿佛他们早己停在铁轨旁。
而警局才是幻觉。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扭曲。
行道树的影子拉长成鬼手般的形状。
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晕染成血色的涟漪。
“抓紧!”林雪猛打方向盘。
指甲在真皮座椅上抓出五道白痕。
整辆车仿佛穿过一层粘稠的膜。
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魏明突然低头。
往生罗盘的锈血竟在真皮座椅上腐蚀出铁轨状的焦痕。
林雪猛踩刹车时,挡风玻璃外警局的霓虹灯牌突然扭曲。
折射出远处月台上23:59的电子钟……
当轮胎与地面传来摩擦的尖啸声。
尖啸声中,车窗上的血字“K444”突然蒸发。
魏明眨眼的刹那,轿车座椅变成了硬木长椅。
引擎轰鸣化作蒸汽机车的嘶鸣。
林雪的手还保持着握方向盘的姿势。
却抓到了一截锈蚀的铁栏杆。
一股浓重的铁锈腥气混着腐木的霉味扑面而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角落缓慢腐烂。
西人发现他们站在一座老式火车站前。
锈蚀的铁轨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光泽。
摸上去冰冷黏腻,仿佛涂了一层凝固的血脂。
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却听不见脚步声。
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像是蒙着一层雾气。
但偶尔擦肩而过时,皮肤接触的瞬间传来诡异的滑腻感。
像是摸到了泡涨的尸蜡。
“那是……”魏明突然僵住。
在人群缝隙间,一抹惨白的衣角一闪而过。
白七七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
正缓缓登上那列墨绿色的老式火车。
她回头时,嘴角咧开的弧度几乎要撕裂脸颊。
麦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买票!快!”
魏明掏出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格空空如也。
壁纸上小满的照片正在一点点褪色。
赵舒年猛地拽住一个路人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那人的手臂像烟雾般散开了。
售票窗口的黄铜栅栏后。
售票员苍老的手指在泛黄的车票上盖下血色的印章。
“还有十分钟。”
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浑浊的眼球在西人之间来回转动。
林雪接过车票的瞬间,纸质突然变得潮湿粘腻。
上面用暗红色墨水写着“号车厢”。
站台的广播突然响起,女声夹杂着电流杂音:“开往……幽冥的……K444次列车……即将发车……”
西人狂奔时,魏明怀中的养魂龛突然发出尖锐的啼哭。
瓷瓶表面再次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们跃上车门的刹那。
整列火车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只剩下1号车厢的门缝里。
透出一线诡异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