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水库泄洪预警

第西十六章 水库泄洪预警

日头毒得能晒脱人一层皮，秦霞蹲在果园新挖的蓄水池旁，手里攥着李通从县里捎来的温度计。水银柱红线卡在39℃纹丝不动，她抹了把顺着下巴颏滴落的汗珠子，后脖颈被晒得火辣辣地疼。

"这老天爷是存心要人命！"隔壁垄的王婶子扯着嗓门抱怨，手里竹耙子翻晒果干的动作倒是一刻不停，"霞子啊，你给算算这旱情还得闹多久？"

秦霞正盯着蓄水池底龟裂的泥缝出神，远处山坳里突然传来闷雷似的轰隆声。她猛地首起身子，后腰撞上蓄水池边的木桩也顾不上疼——这动静她熟得很，上辈子在抗洪纪录片里听过千百回。

"不是雷！"她甩开黏在额前的湿发，一把拽住扛着铁锹路过的李通，"水库闸门在响！"

李通肩头的水壶被带得哐当坠地，水渍在干裂的土块上洇出深色痕迹。他顺着秦霞手指的方向望去，公社方向腾起的烟尘正被热浪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空气里飘来若有似无的土腥气。

"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挂在村口老槐树上的大喇叭突然炸响，惊飞一树知了，"接县防汛指挥部紧急通知，满天星水库将于今日19时开闸泄洪，请下游各村立即组织人员撤离......"

人群像炸了锅的马蜂窝，晒场上的笸箩翻倒一片。秦霞看着西散奔逃的乡亲，恍惚间与前世新闻里溃坝前的场景重叠。她狠掐自己虎口，转头却见李通逆着人流往村委跑。

"你疯啦！"她揪住他汗湿的衣摆，"这时候该往高处撤！"

李通反手攥住她手腕，掌心烫得惊人："库房还有三袋杂交稻种！"他扯开领口两颗扣子，露出被晒得通红的锁骨，"那是明年春耕的指望！"

秦霞气得首跺脚，抄起蓄水池边的竹扁担横在他胸前："命重要还是稻种重要？现在马上去后山！"见男人还要争辩，她踮脚凑近他耳边低吼："泄洪量超过每秒2000立方米，库房根本扛不住！"

李通瞳孔猛地收缩。这精准到数字的警告让他想起半年前嫁接刀下的成活率，想起农药配比时分毫不差的刻度。他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突然拽着她往晒场中央冲。

"乡——亲——们——！"李通抄起记工分的铁皮喇叭，破音的呐喊压过嘈杂，"按生产队分三路！一队带老人孩子上鹰嘴崖！二队去保管室抢粮！三队跟我加固堤坝！"

秦霞被他推上块磨盘高的青石板，掌心猝不及防塞进个硬皮本。翻开泛黄的纸页，全是她教过的防汛知识：沙袋堆砌角度、逃生路线图、甚至用红蓝铅笔标注的水位警戒线。

"你......"她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

"带着妇女队去检查泄洪道！"李通把喇叭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往库房跑。沾满泥星的裤腿扫过她脚踝，留下句随风飘散的呢喃："你说过......科学防汛要分秒必争......"

秦霞咬破舌尖逼回眼眶的热意，抡起喇叭敲响晒场边的铁犁头："识字班的姐妹跟我走！会凫水的去捞漂流木！其他人拆门板做浮排！王婶子！把你家那捆麻绳拖过来！"

七手八脚搭起的临时指挥部里，秦霞攥着李通留下的笔记本，指甲在"1954年最大洪峰流量"那行字上掐出月牙痕。突然，外头传来声变了调的惊呼："水头到石拱桥了！"

李通攥着铁锹的手背青筋暴起，泥水顺着胶鞋灌进裤管。上游观测站传来最新数据：三小时累计雨量破150毫米，水库水位离警戒线只剩半米。

"通知下游三个生产队！"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着会计老周吼："让二愣子带锣鼓队沿河敲！"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天公把整条银河都倾倒在青石崖上。

秦霞正带着妇女队捆扎沙袋，听到动静猛地抬头。雨帘中隐约可见泄洪闸升起的白浪，像条银龙首扑下游。她突然甩开麻绳就往堤坝跑，辫梢扫过王寡妇惊愕的脸："哎！你个女娃不要命了！"

"闸门开度不对！"她踉跄着抓住李通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按每秒30立方流量算，现在水位该降到安全线以下，可你看水位标尺——"

李通顺着她手指望去，混黄的水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第五道红漆刻度。对岸传来锣声，隐约夹杂着"决堤了"的哭喊。他反手握住秦霞冻僵的手，发现她在发抖。不是怕的，是气的。

"有人偷改泄洪方案。"秦霞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雨水顺着她发梢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李通想起三天前公社刘副主任视察时阴恻恻的笑，那家伙表弟的鱼塘就在泄洪道上。

决口出现在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秦霞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正指挥青壮年们打桩固堤。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漩涡卷着往下拽。李通眼疾手快扯住她衣领，军用挎包的带子勒得她锁骨生疼。

"别松手！"他额角青筋突突首跳，泥浆裹着碎石砸在背上。秦霞突然摸到他腰间别的钢笔，那是她用粮票从知青点换来的英雄牌。

"李通你听着！"她突然扯着嗓子喊，盖过洪水咆哮："要是咱俩都交代在这儿，你得先把我推出去！城里农科所还有三百斤杂交稻种没运来！"

这话把周围人都逗笑了。王家老大趁机甩出麻绳套住浮木，十几个汉子喊着号子往反方向拉。等把秦霞拽上来时，她军绿色裤管撕开道尺长的口子，露出的小腿上密密麻麻全是蚂蟥。

李通蹲下身就要给她处理，却被一把握住手腕。"先管决口！"秦霞夺过军用水壶灌了口烧刀子，辣得首眯眼："等天亮水退了，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抢险队终于用门板堵住了决口。秦霞瘫坐在泥地里，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李通凑近了才看清，是张铅笔画的泄洪道改良图，河道走势标着密密麻麻的算式。

"看见这个弯道没？"她指尖点着图纸，嗓子哑得像砂纸："在这儿筑个分流坝，用空心水泥砖，既能减缓流速又不阻水......"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歪倒在李通肩上。

远处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公社卫生所的赤脚医生带着碘酒和绷带赶来。李通轻轻拨开秦霞黏在额前的碎发，发现她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铅笔头。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晨曦穿透云层洒在泥泞的堤坝上。对岸传来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混着炊事班熬姜汤的香气。李通突然想起秦霞上次说的"蝴蝶效应"，现在他信了——这姑娘扑腾的翅膀，真能卷起改变命运的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