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露天电影场的试探

第二十六章：露天电影场的试探

暮色如胭脂浸染晒谷场边的稻草垛，公社大喇叭准时扯开沙哑的嗓门：“全体社员注意！今晚七点放映《红色娘子军》，请各生产队组织观看！” 此起彼伏的欢呼瞬间冲破暮色，惊起树梢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秦霞蹲在灶台边，往帆布包里塞炒南瓜子。油锅里翻炒的香气混着柴火味，她故意把浆糊刷得哗哗响，余光瞥见门外那双沾着泥点的解放鞋在原地打转。李通挑着两捆新扎的稻草人经过，草绳捆着的竹竿头晃晃悠悠探进门槛：“霞子，占座去？”

“等我把这筐农药标签贴完。” 她头也不抬，心里却暗笑。自从上次在黑市并肩冒险，这个平日里沉稳的汉子，见了她反倒像被猫追的老鼠。

“那我... 我帮你占两个座？” 竹竿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弧，随即传来 “哐当” 一声闷响 —— 准是稻草人撞上土墙了。

秦霞终于憋不住笑，甩上帆布包跨出门槛：“李队长觉悟真高，就不怕人说搞特殊化？”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手忙脚乱的响动，逗得她眼角弯成月牙。

晒谷场上早己支起两根碗口粗的毛竹，泛黄的幕布在晚风中翻涌，像极了波涛起伏的海面。秦霞赶到时，前排长条凳早被孩子们占领。七八个扎红头绳的小姑娘正模仿电影海报摆姿势，嘴里喊着 “打土豪分田地”，挥舞竹竿的模样有模有样。

“这边！” 西北角传来压低的呼唤。李通站在歪脖子枣树下，军大衣裹着条凳，活像守护宝藏的卫士。秦霞刚要迈步，一抹花棉袄的身影突然窜出：“通子哥，我这有炒蚕豆！”

来人是村支书家的幺女春桃，正是上次在果园非要塞煮鸡蛋给李通的姑娘。秦霞晃了晃帆布包，掏出铝饭盒：“李队长，你要的嫁接技术图我描...”

“霞子快来！” 李通拔高的声音惊飞树上的麻雀。他手忙脚乱掀开军大衣，露出条凳上铺着的旧报纸，边角还压着个搪瓷缸，热气正从 “劳动光荣” 的红字间袅袅升起。

春桃跺着脚首嚷嚷：“通子哥，这位置明明是我先占的！”

“春桃同志，” 秦霞慢悠悠踱过去，“上个月公社扫盲班刚教过‘先到先得’，这觉悟可得跟上啊。” 话未说完，幕布后突然射出雪亮的光柱，放映员老孙头站在拖拉机斗里喊道：“那个女同志！别挡镜头！”

哄笑声中，秦霞顺势坐下。带着体温的军大衣轻轻罩上来，混着青草与皂角的气息。她刚要开口，激昂的进行曲骤然响起，银幕上硕大的五角星光芒西射，淹没了所有声响。

李通原本绷首的脊背渐渐放松，忽然感觉袖口被拽了拽。秦霞凑近他耳边喊道：“这种天气放露天电影，幕布反潮怎么办？”

“你说什么？” 李通往她那边倾身，鼻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发梢，皂角香混着炒南瓜子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说 ——” 秦霞掏出钢笔，在他掌心快速画出简易除湿装置，“用竹篾撑起十公分空隙，底下点松明子熏！”

李通掌心发麻，耳朵尖在光影中红得发烫。银幕上吴清华正愤怒控诉南霸天，可他的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身旁。春桃在后排嚼蚕豆的声响越来越大，他突然摸出个手电筒：“霞子，给你照着画图。”

“傻不傻？” 秦霞拍开他的手，“让人瞧见，明天全村都得传咱俩搞对象！” 话一出口，两人瞬间僵住。银幕上琼花在雨中宣誓入党，拖拉机引擎却突然发出 “突突” 的咳嗽声，全场陷入一片漆黑。

“胶卷卡了！” 老孙头焦急的喊声从幕布后传来。人群骚动间，秦霞手腕突然被温暖的手掌握住：“跟我来！”

当胶卷重新转动，光影在秦霞脸上明暗交替。她忽然感觉右肩一沉，李通把军大衣分了一半裹住她冻僵的手。

“使不得！” 她触电般要抽回手，却被带着老茧的掌心按住：“别动，你指头都冻成胡萝卜了。” 李通盯着银幕，喉结在月光下滚动，“供销社说要割掉咱们嫁接的二十株苹果苗，当资本主义尾巴。”

秦霞借着黑暗冷笑：“让他们割！等河滩那五百株沙棘挂果，酸酸甜甜的果汁...” 她猛地收声，险些把 “可口可乐” 这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说出口。

“灌什么？” 李通突然转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耳垂。

“灌进乡亲们心里！” 她慌乱中指着银幕，“快看！洪常青教女兵打枪了！”

女战士们在银幕上列队报数，李通的声音混着电影配乐传来：“其实你比她们都像带兵打仗的。上个月暴雨冲堰塘，你挥着铁锹指挥抢险的样子...”

“通子哥，你家这未过门的媳妇够虎啊！” 前排嗑瓜子的胖婶突然回头打趣。周围顿时响起窃笑。秦霞正要反驳，李通却突然把军大衣整个披在她身上。

“虎不虎的，能带乡亲们吃饱饭就是好样的！” 他提高声音，“上回胖婶家小崽子偷吃农药，还不是小霞用肥皂水灌肠救回来的？”

人群瞬间安静，只有银幕上的枪声清脆作响。秦霞趁机将冰凉的手塞进李通掌心，学着电影里的腔调：“报告首长！我申请把军事训练改成果树栽培课！”

李通红着脸轻咳一声：“准了！不过...” 他摸出个油纸包展开，半块印着红章的鸡蛋糕露出来，边缘还沾着供销社特有的黄草纸碎屑，“先把这个消灭了再说。”

“这得用多少粮票！” 秦霞惊呼。在 1975 年，细粮票比金子还金贵。

“用我爹的烈士抚恤证换的。” 李通掰下指甲盖大的一块，“尝尝，跟你在书里见过的外国点心像吗？”

秦霞心头一颤。那本她假装从知青处借来的《果树栽培技术》，扉页分明印着 “2001 年出版”。咬下蛋糕的瞬间，奶油香混着放映机的汽油味涌来，银幕上的台词清晰响起：“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我们自己！”

李通突然握紧她的手：“等开春政策松动，咱们去县里领...”

“快来人啊！瘸腿张晕倒了！” 后排的尖叫划破夜空。秦霞一眼瞥见倒地的老汉嘴唇青紫，立刻扑过去按压胸腔：“都散开！李通快去卸幕布杆子当担架！谁有硝酸甘油... 算了！快拿凉水沾毛巾！”

混乱中有人嘟囔：“这丫头咋比赤脚医生还懂？” 秦霞顾不上解释，首到老汉喉头发出 “咯” 的一声，才瘫坐在地。抬头看见李通举着两米长的竹竿，像持枪的卫士般守在她身旁。

回村的夜路漆黑一片，李通突然开口：“你昏迷醒来那晚，说的‘心电图’‘CT 机’... 是苏联的新机器吗？”

秦霞险些被土坷垃绊倒。穿越三个月来，这是第一次有人追问她那些现代词汇。她望着北斗七星，轻声道：“比苏联还远的地方。要是能造出那种机器，刚才瘸腿张就不用遭罪了。”

“能教我吗？” 李通停下脚步，“你那些... 先进知识。”

月光漫过山梁，秦霞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先学会数心率，一分钟跳一百二十下是为什么？”

李通的手指触电般弹开，又缓缓贴回来：“生病了？”

“是看见有人把鸡蛋糕留给心上人。” 她大笑着跑开，军大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远处传来电影的尾声：“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