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云正在屋檐下托着双颊出神,听见这动静,立刻几步走了出来。
见到陆允礼举着流血的手,呆呆地看着手心,像是傻了一样。
伤口其实不大,血却流了不少,把几个胆小的邻居吓得首叫唤,纷纷对秦楚云道:“陆家娘子,你快!快帮陆秀才包扎一下吧!”
秦楚云“嗳”地应了一声,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拉起还在发愣的陆允礼,把他拖进了屋里。
女子的手柔软微凉,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陆允礼依旧是那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也不叫疼,也不反抗,任由秦楚云摆布。
秦楚云拧了块湿帕子,小心地帮他擦拭血迹和碎瓷片,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了?平这双手,可是巧得很,今天怎么回事?”
陆允礼这才回过神似的,呐呐道:“可能是……说了违心话……的惩罚吧。”
秦楚云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没吭声,又换了清水,仔细清理伤口。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骗你的,但也不全是。”
“娘子你有本事,去京师发展指定好。只是……只是我怕到时候,就见不着你了。”
“我现在也暂时离不了你。”
秦楚云再次扭干帕子,擦干他手上的水渍。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用。”
他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自嘲,“就像是……工具一样的,现在有用,以后……以后或许就不需要我了。”
秦楚云手上动作又是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剪刀,剪下一段干净的纱布。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给他缠纱布。
“说不定,以后你要考状元?我们可以一起同路上京师呢。”
她抬眼看他,语气放缓了些,“为什么一定要说工具?即便我以后神魂稳固了,只要你不害我,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不对吗?”
陆允礼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亮,像是黑夜里点燃的星火:“对哦!朋友也可以见面呀!”
可那光亮只维持了一瞬,随即又暗淡下去,“可我……我不能和你去京师。我……有不能去的理由。”
秦楚云一圈又一圈给他缠着绷带,动作轻柔:“想那么远干什么呢,眼下要忙的事还有很多呢。”
“我这神魂要想稳固,和这肉身彻底融合,没个三五七年也不行。”
陆允礼一听,顿时乐了,露出一口大白牙:“哈哈,要那么久啊!”
秦楚云狠狠瞪他一眼,缠绷带的手指在他伤口旁边不轻不重地一掐。
“哎哟!”陆允礼疼得跳起来,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好家伙,娘子把他右手结结实实包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粽子,不,更像个猪蹄。
他看着那“猪蹄”,又看看秦楚云那佯装生气的样子,忍不住傻笑起来。
“娘子肯定是太心疼我了,看给我裹得这么厚实!嘿嘿,我明天要拿去给学生们看看,就说这是护身符!”
一场无形的暗涌,就这么被一个“猪蹄”绷带给搅散了。
秦楚云说的话倒也不假。
神魂与身体,本就是天生一对,共生共养。
像她这样半道魂穿过来的,实属异数,根本没甚捷径加速融合稳固,眼下也只能靠着外力暂时镇压。
要说长久之计,还真就得靠时间磨。神魂在这肉身里待得越久,就捆得越牢靠。
通俗点讲,就是只要命够长,神魂早晚能跟这肉身彻底绑死。
而陆允礼,恰好就是那个能帮她镇压神魂的关键。
可这家伙……秦楚云撇了撇嘴,想起他刚才那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心里头就有点不舒坦。
他居然把自己看成个随时能扔掉的“工具”,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真是……傻得可以。
秦楚云摇摇头,再次觉得这人,实在又傻又楞,好懂却难以理解。
又是新的一天,陆允礼己经带着他那只猪蹄子如常到学堂去了,她自己一人在家,没开院门,窝在房中捣鼓药材。
挑出那支品相极佳的百年人参,又拣出雪莲、灵芝、何首乌等名贵药材,一股脑儿抱到桌上。
她手下动作麻利,小心地将人参切片,灵芝掰碎,雪莲拆解,随后找来药碾子,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将这些宝贝研磨成粉末。
药材坚韧,碾起来颇费力气,但秦楚云神情专注,动作一丝不苟。
随着细密的粉末渐渐堆积,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
她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满意地点点头。
有了沈万山送来的这些好东西,再加上陆允礼这“活人参”,她的寿数,五年之内应当是无虞了。
这让她松了老大一口气。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搞钱,搞修行材料,把这小日子先过舒坦了。
秦楚云一边碾着药,一边琢磨着。
道是要修的,飞升也是终极目标,但这之前嘛……大可以不那么委屈自己。
该吃吃,该喝喝,享受享受这人间烟火,也没什么不好。
***
城东王屠户家那破落院子,今儿门前竟来了位稀客。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负手立在紧闭的院门前,眉头紧锁。
他约莫西五十岁年纪,身穿一身浆洗得簇新的靛蓝道袍,领口袖沿滚着银线祥云暗纹,头上插着根白玉簪子,手中还捏着一把拂尘,瞧着派头十足。
只是那张脸,线条硬朗,配上浓密的须发,看着倒不像个清修之人,反倒有几分煞气。
院门上贴着盖了红戳的封条,封条在风中微微晃动。
“奇怪,”道人捻着胡须,自言自语,“几年没回,三弟这宅子怎的还被官府给封了?”
正嘀咕着,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打旁边经过,嘴里还哼着小调。道人眼疾手快,伸出拂尘就拦在了货郎身前。
“哎!你这人!长没长眼睛啊?拦你爷爷的路!”
货郎被吓了一跳,差点闪了腰,张口就骂。
道人眉头一竖,拂尘一甩,端出一副高人派头,声音带着几分傲慢:“此地是我弟王龙的家宅,他人呢?这房子又是怎么回事?”
货郎一听“王龙”,又打量了道人几眼,眼珠子骨碌一转,试探着问:“王龙?王屠户?您……您莫不是他那位在腾云观的兄长——王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