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礼也凑过头来看,却啥也看不出来:“娘子,这卦象显示,这作业它……没丢啊?”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吃了肉包子?”她望向豆豆。
豆豆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嗯!我娘早上给我做的大肉包,可香可香了!我吃了一个!师娘你怎么知道?”
秦楚云又问:“吃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把肉汁滴到功课本子上了?”
豆豆挠了挠头,努力回想:“好像,好像是有一点点……”
陆允礼在一旁听着,先是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看着那趴在门口懒洋洋晒太阳的小黄狗,失笑道:“我明白了!”
他立刻对着门口唤道:“大山,石头,你俩过来。”
两个年纪稍大、个头也高的半大孩子立刻跑了过来。陆允礼指了指院门口:“去,到大黄的狗窝里头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纸片。”
“好嘞!”两个孩子应声就往外跑。
没一会儿,院子外就传来了他们兴奋的大喊声:
“找到了!先生!找到了!”
“真在这里!被大黄叼走了!”
两个孩子捧着一叠纸跑回来,脸上既兴奋又嫌弃。
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湿哒哒、皱巴巴,还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口水味,边角甚至有几个清晰的牙印。
陆允礼接过那张“惨不忍睹”的功课,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对豆豆说:“喏,找到了是找到了,可这被大黄舔得一塌糊涂,字都快看不清了,先生怎么知道你到底做了没做?”
豆豆不哭了,反而把小胸脯一挺,脖子一梗,大声道:“我就是做了!不信先生考我,我都会背!”
他虎着小脸,气鼓鼓地瞪着陆允礼:“我做了就是做了!不许先生说我没做!”
陆允礼挑眉:“哟呵?还敢跟先生叫板了?”
豆豆毫不示弱,脆生生地回道:“师娘说了,做就是做了,要证明自己,不能总是吃哑巴亏!”
秦楚云看着他那小大人似的较真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对,总结得真好,是好孩子。”
课室里再次充满欢声笑语,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其他孩子围着那张被狗舔过的作业啧啧称奇,又跑去逗弄那只闯了祸还在呼呼大睡的懒狗大黄。
陆允礼站在秦楚云身边,看着她含笑的侧脸,又看看重新活跃起来的课室,嘴角微微上扬。
时光在朗朗的读书声和孩子们的嬉笑打闹中悄然流淌,这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是夜,永安县。
沈家大宅灯火昏黄,却驱不散厅堂里弥漫的沉闷压抑。
沈万山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手里盘着的两颗光溜溜的核桃被他捏得咯吱作响,泄露着主人的心烦意乱。
对面的沈夫人柳氏眼下两团浓重的乌青,时不时捏着帕子擦拭眼角,唉声叹气。
“老爷,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柳氏终是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前儿个晾在院里的新绸缎,好端端的就掉地上沾了泥;昨儿厨房才买的鲜肉,搁一晚上就全馊了,臭气熏天。”
“还有夜里头,那窗户总自己个儿响,廊下还时不时传来脚步声……吓得我跟翠姨娘她们几个,整宿整宿地合不上眼。”
沈万山把核桃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忍忍也就罢了!可你看看郎哥儿!这才半个月,人都给折腾成什么样了?”
“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成天魂不守舍的,再这么下去,这孩子都要废了!”
柳氏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何尝不心疼!可咱们请的那些个道长、仙姑,哪个上门前不是拍着胸脯保证手到擒来?银子流水似的撒出去,谁知道呢?”
“除了念几句听不懂的经,跳几下大神,家里该怎样还是怎样!一点用都没有!”
她越说越激动,站起身在厅里来回踱步,“依我看,这宅子就是不对劲,邪门得很!老爷,咱们还是搬家吧!”
“胡闹!”
沈万山眼睛一瞪,“这是祖宅!我爹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这宅子对着咱们沈家的祖坟,气脉相连,不能动!我当初接手家宅的时候,是对着列祖列宗发过毒誓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倒是说个章程啊!”柳氏也来了气,停下脚步,双手叉腰瞪着他。
沈万山沉默了半晌,像是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心:“前些日子,长宁县衙的孙主簿,不是托人给我带过话吗?说他们那儿出了位秦仙师,年纪虽轻,但本事不小……”
“不行!”
话没说完,就被沈夫人尖声打断,她柳眉倒竖,眼神锐利地扫向自家老爷,“我早就打听过了!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她能有什么真本事?老爷,您可别是被什么狐狸精迷了眼,想着……”
她顿了顿,语气酸溜溜的,意有所指,“您后院那几房年轻貌美的,还不够您稀罕的?”
“你——”
沈万山气得脸都涨红了,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沈夫人的鼻子,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你你你……简首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
“人家秦仙师年纪轻轻怎么了?你是不知道!剿灭蔑安山那伙杀千刀的悍匪,她可是首功!”
“前几日长宁县那桩骇人听闻的浮尸案,也是她一手破的!京师那边都确定了!这能是没本事的人?!”
他重重喘了几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要不是你当初疑神疑鬼地拦着,非说人家是骗子,说不定家里的事早就解决了!”
沈万山是真动了大气,额角青筋都蹦了蹦。
柳氏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也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不敢再犟嘴,撇了撇嘴,悻悻地重新坐下,扭过头去,不再吭声。
隔日,长宁县,日头正当中。
陆家小院那扇新修过的木门敞开着,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生气。
院子里那块被秦楚云“改造”过的小空地上,几个大婶大妈搬着小马扎,嗑着瓜子,围坐成一圈,正唾沫横飞地唠着嗑。
“哎哟,听说了吧?那浮尸案啊,啧啧,真是吓死个人咧……”
“可不是嘛!要我说啊,多亏了咱们这儿有秦仙师坐镇!不然啊,长宁县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就是就是!秦仙师那是真有本事!你们看孙师爷家那个儿媳妇,多少年肚子没动静,仙师给瞧了瞧,这才多久?这不就怀上了?灵验!真叫一个灵验!”
“谁说不是呢,陆秀才这福气,真是几辈子修来的……”
街坊们正聊得热火朝天,浑然不觉街口处慢悠悠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西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熨帖的细棉袍子,面皮白净,透着一股精明干练。
他身后跟着三个青衣小帽的仆役,个个手上都捧着红绸覆盖的礼盒,摞得老高,几乎要遮住了走路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