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间过于空旷清冷,不像是活人住的,如果要形容的话,它更像是一具活人的墓穴。
姜璃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都毫无作用,就像是被梦魇了似的。
忽然原本紧闭着的房门被推开。
咚咚咚……
靴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一步步的朝着她靠近,最终停留在了她的身边。
姜璃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只这么一眼她便当场怔住了。
萧远山。
但是她又有些不大确定是萧远山,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萧远山气质向来是偏温和的,浑身的文人书生气质,唇角总爱挂着一抹浅笑,因着身子不好,身上也总是一种苍白而病弱的感觉。
还总是爱在她面前掉眼泪,惧怕的时候会拉着她,要她陪一陪。
眼前的人生的一模一样更加成熟俊美的脸庞,气质却天差地别。
肌肤苍白,气质阴郁,生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脸上半分笑意也无,有的只是一片死寂和望不到底的漆黑,像一条盘踞在黑暗中的毒蛇,他的肌肤,血液,甚至是往向人的眼神都是带着毒的。
要将眼前所有一切的东西都绞杀毒死。
“阿璃……”他开口了,脸上缓缓出现了一个笑容,这笑容终于让姜璃看出了几分曾经的模样。
“萧远山?”姜璃下意识的开口,只是徒然的发现,她发出的声音萧远山似听不见。
萧远山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袖子微微撩起了些许,隐约可见里面不小心沾上了几点红色的血渍,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眼中带着几分厌恶,直接将袖口的这一段衣料直接给撕开,丢至一旁。
红色太刺眼了,他不喜欢。
“阿璃,我好累啊,许多的人都想要我死,若是你还在,你是不是也会厌恶我,若是你想我死的话,那我就去死吧。”萧远山趴在了冰床旁,他像是不知道冷一般,脸上只是带着笑,声音也多了几分诉苦和撒娇的意味。
嫂嫂说他笑起来最好看,他要多笑笑,只笑给她看。
萧远山说着又是缓缓靠前了一步,他闭上眼睛,依赖又眷恋的将自已的脑袋埋在床上之人的颈间。
他渴望汲取到一点温度,但触及的只有冰冷。
和这室内的所有东西一样,冰冷刺骨,都是死物。
留不住,他什么也留不住。
“阿璃,我好想回到山水县,回到我们的家,我们院子里种的花开了又谢,听说长得极好,旁边还冒出了一簇野生的菜瓜藤,爬满了半个院子,长出来的瓜极甜,我们的医馆还在,里面的陈设还有牌匾我一直让人擦拭保养着。”萧远山开口。
“我的做饭手艺这几年进步了很多,我会做晋鱼县的醋鱼还有芙蓉酥了,你爱吃的花饼我如今也学会了好几种口味。”萧远山开口,他脸上是浓浓的倦意,唇角扬着笑,眼睫却是向下瞥,敛去了眼中的一切情绪。
“今日是我的生辰,阿璃,我及冠了。”萧远山开口,他像是想要向身边的人讨要生辰的礼物。
“阿璃我想要你来我梦中,我不靠近你,就远远的看你一眼好吗。”萧远山的声音中带着极尽卑微的祈求。
室内依旧安静无人回应,萧远山似乎也习惯了如此,他的睫毛上覆上了冰霜,唇瓣苍白,却依旧执拗的抱着这具冰冷的尸体不肯放手。
直到外面响起了声音。
听着一道声音小心翼翼的传了进来。
“大人,那个……那个刘天师被我们请来了……还有……”这个人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叶家那位又来了,说…说……究竟您怎样才能放过阿璃姐姐,五年了,你一直不肯让她入土为安,不立坟,不祭奠,是要她在外面做孤魂野鬼受人欺负吗?”门外的人复述着,说完大气都不敢喘,察觉这里面似乎没有动静,这才又继续下一步。
“还说你果然就是个狼心狗肺,没有七情六欲的灾星,如果当初阿璃姐姐早点将你这个拖油瓶丢开,根本不会丢掉性命,说您……当初明明允诺了会护好她,最后等来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连……连心都被你给剜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 ,门外的这个人直接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唯恐被里面的这位弄死。
半晌里面才传来了萧远山的声音,极为平静。
“还说了什么?”
“说……总有一天会杀了您,将那颗不属于你的心给挖出来,你不配。”门外的人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双腿微颤,只觉得自已见不到第二天的阳光了。
未曾想里面的人只是轻轻的一笑,并无戾气和杀意,有的只是浓浓的厌弃。
“说的倒也不错。”
萧远山伸手轻轻的捂在自已的胸口上,心脏咚咚咚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他该死。
他却又不能死。
他的命早已经不属于自已了。
“让赵天师进来。”萧远山开口。
门外的人听着萧远山的这句话这才如释重负一般,连忙跌跌撞撞起身,将萧远山要找的人给带过来。
赵天师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老头子,身上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手中拿着罗盘,被带着走进了这间冰室。
“这位大人,是谁患了离魂症,无法苏醒。”赵天师并不认识萧远山,但是就算不认识,也是有眼力劲的,一眼就能瞧出眼前的人非富即贵且绝非善类。
他盘算着自已也还算有几分本事,人有三魂七魄,有时候确实会离魂无法苏醒,他召魂的本事也还算可以。
“她。”萧远山开口,他小心翼翼的将外衣盖在了床上人的身上。
赵天师听着萧远山的话,顺着萧远山所指的方向一看,这一看他就有些惊慌失色了。
躺在床上的女子的确是被保存的极好,闭着眼睛,模样清媚动人,可以想象活着的时候是如何的美貌,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脸上还描摹着胭脂,唇色嫣红,发髻精致。
可那苍白发灰的肤色,紧闭着的眼睛,乃至是在这具尸体上覆盖的一层厚厚的白色冰霜都能看出来。
她早就死了很久了。
甚至可以说如果离开了这间冰室,这具身体就会快速腐烂衰败。
“大……大人…可……可是她已经死了。”赵天师大惊失色,磕磕巴巴的开口。
“她只是睡着了。”萧远山却是摇头,他小心翼翼的将床上之人头发,睫毛唇瓣上的冰霜拂去,脸上带着笑。
“她说她就睡一会儿,到了京都就会醒的。”
“阿璃不会骗我。”萧远山开口,声音温柔。
他的嫂嫂只是患了离魂症,魂魄不小心迷路了。
没关系,他会等。
他会找。
阿璃从来不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