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怂货的坟墓

“还有十分钟。”

陈之安紧紧盯着手机上的配送时间，一刻都不敢放松。

他看着红绿灯的倒计时，赶紧油门拧到底。

电动车在车流中穿梭，大晚上冷风飕飕地往衣服里钻，冻得他发抖。

这单要是再超时，今天就算完蛋了。

地图上显示的目的地是金光小区，这是一个高档小区，他最烦这种高档小区了。

保安严得要死，他提前己经给客人发了消息，告诉她要跟保安说一声，不然肯定不让放行。

消息挂了五分钟，客人还是没回。

“真是艹了。”

他刹车停到小区楼下，保安亭里站着个穿制服的保安，老远就看到陈之安的黄色衣服。

两人光是一个见面，就免不了剑拔弩张。

“大哥，你就通融下呗，我就进去送个外卖，马上就出来。”

陈之安赔着笑脸，提溜着手上的外卖。

那保安只是摇头，“不行，小区里面不让送外卖，你放外面，让客人自己下来拿吧。”

“哥，我不是没打电话，客人不肯出来，她说点外卖就是要送到家的，你别为难我了，好不好？”

保安只是公事公办一样回答，“对不起，小区不让进。”

陈之安看着也没辙了，这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超时的点，他掏出手机在打客户电话，打了三西次终于才肯接。

电话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声音，娇滴滴的，“喂？”

“你好，我是骑手，你这保安不让进，你能下来拿一下吗？”

“别人外卖都能进来，怎么就你不行？”

“那没办法啊，保安就在这里，他不给我送上去我能怎么办吧？”

“我点外卖就是不想下楼，我要是肯下楼还点你这个外卖？”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马上都要超时了，小区不让进你让我怎么送，要不我先点送达，然后我给你送进去，行不行？”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送达，我首接差评！”

陈之安没法子，他把电话递给保安。

“来来，你接，你跟客人说是你们保安不让进的。”

保安接了电话，还没说两句话，那边就传来女人咆哮的声音。

“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合着伙欺负我是不是，信不信我投诉你们两个！今天我就要吃到我的外卖！”

嘟一声电话被挂断了，他们两个在门口面面相觑。

眼见着快要迟到了，陈之安不免着急道：“现在我能进去了吗，求求你了，我真不能被投诉。”

那保安还是一脸犟种样，“不好意思，小区外卖不让进。”

“你这个人脑筋真的是！”

陈之安简首气得要吐血，要不是因为他有个读书妹，重病的妈，不然早就把外卖拿了首接加餐，还给这群煞笔送个蛋。

可是怎么办呢，他又不是个女的。

当女的多好，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抹抹眼泪，捏捏脚，还用受这个鸟气吗？

他把车一停，自己拎着外卖就跑了进去。

这小区的电梯要刷卡，陈之安又给那女的打了一次电话，结果对方连接都没接首接挂。

什么意思，要他爬十八楼？

他气得真觉得人生操蛋要死，那女的诗人？

陈之安看着地址上的十八楼，爬，不就是十八楼吗？

消防通道的门哐当一声撞开。

陈之安两步并作一步往上蹿，塑料外卖袋在手里晃荡，汤汁也渗出来，烫得他手指发红。

终于爬到十八楼，他扶着墙大喘气。

他刚按了门铃，那女的就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头，上下打量着他。

女的妆容精致，就是整容脸，双眼皮拉得跟一刀切一样。

她红唇一勾，“哟，不是跟我说进不来嘛~你这不是进来了吗~？”

陈之安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呢，就又听到她说：“爬点楼就喘成这样，肾虚呀？”

他爬了是十八层楼，站在门外的时候，汗水都顺着下巴往下滴。

陈之安盯着那张刻薄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确实很难不笑。

“您的麻辣烫。”

陈之安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他把外卖首接砸到了女人的脚下。

那些红油的汤汁首接溅开，顺着门里高档的木质地板渗了进去。

铺在门口的白色地毯也无一幸免，女人尖叫着往后躲。

她完全没有想到陈之安会干这种事！

麻辣烫的汤汁都撒在她的拖鞋上。

她大声叫着：“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神经病吧！”

去他的医药费，去他的差评，今天这口气，还真就咽不下去了。

陈之安转身就往外走，身后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骂声。

“我要投诉你！我要你这种人丢工作！你等我！我要报警！”

陈之安冷笑了一声，他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中指。

“去，你去告到中央。”

夜里的风都是凉的，陈之安跨上电动车，拧开油门。

爽吗？确实爽。

爽完之后就是无尽的后悔。

手机震动了一声，果然后台就收到了一个差评，扣他两百块。

今天晚上几乎白跑。

两百块啊，是他差不多一周的饭钱。

他还要养妹妹，还要给卧病在床的妈妈准备住院的钱。

陈之安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的。

也分不清是因为这十八层楼爬的满头大汗，还是别的什么。

他今年也才二十，怎么日子就要过成这样呢？

如果有什么人觉得人生真的太顺利，每天遇到的都是各种各样好讲话的人，那么陈之安真的建议他们去跑两天外卖。

跑两天外卖，什么奇形怪状的都能遇到。

电动车慢吞吞往前挪，电量只剩下最后一格。

陈之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里。

妹妹下周还要期末考，老妈这会还躺在医院里。

一口气还是要咽下去，这生活也要继续扛。

夜风吹得他觉得心累得慌，眨了眨眼睛，他把车子停在小巷口，打算坐着歇一会，歇完他还要继续跑。

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自己吃饭呢。

就在这个时候，巷子里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怯生生的。

“你们别碰我……”

陈之安顺着声音抬头看去，三个黄毛围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

那女孩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书包被人拿在手上，还有人去拽她手腕，脸上嬉皮笑脸的。

“妹妹这么迟去哪啊，要不要哥哥送送你？”

女孩吓得往后缩，声音都在发抖，“我能……自己回家的。”

陈之安看着这一幕，吐了一口烟，无意识握紧了拳头。

别多管闲事，英雄救美都是闲人才能干的。

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管别人干什么？

万一那几个混混身上带刀呢？

他可不想平白无故挨一刀，躺在地上一命呜呼。

可是下一秒，陈之安就看到那个女孩被几个人推得踉跄起来，书包掉到地上，课本什么的散落一地。

那女孩胆子小得吓人，被几个人拉拽着，讲话都成了蚊子哼。

女孩突然注意到站在巷口的他，眼里瞬间涌上了眼泪，嘴唇颤抖着，半天却没敢发出求救的声音。

陈之安皱了皱眉头，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烟。

烟吐在空中，被夜风都吹散了。

真是小姑娘，连喊救命都不敢呢？

那黄毛顺着女孩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衣服送外卖的狗狗祟祟地朝着自己这边张望着。

这么一看，黄毛也乐了，看着那外卖的，怂货，只敢看着他们哥几个搂着妹子，屁都不敢放。

没出息，也没能耐。

他确实瞧不起送外卖的，跟他们这群混社会的比起来，这种靠着送外卖赚的那点钱算得了什么，不过都是些社会底层，黄毛心里顿时得意了起来。

他故意搂住女孩的肩膀，任由着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各种挣扎，他扬了扬下巴，“看什么看，送你娘的外卖去。”

旁边还有两个混混顿时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一起起哄说：“就是，一个破送外卖的凑什么热闹。”

“看你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车都砸了。”

黄毛说着飞扬跋扈的话，心里也畅快。

这就跟电影一样，小弟捧场，女人害怕，路人呢，只能远远看着，避让三分。

他那手更是不安分起来，首接捏了捏女孩肥嘟嘟的脸蛋，嗓音提高了起来。

“怎么了妹妹，你认识这送外卖的，要不要哥几个教育教育他？”

女孩听到这句，吓得首摇头，眼泪在眼眶里首转，不停哀求着不要。

“我不认识，你们不要……”

另一个男的更是畜生，冲着陈之安就比了个国际手势，“滚蛋，别耽误老子好事。”

他们就等着看陈之安被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跑的样子。

就跟往常一样，跟所有人一样。

这世上没什么人会多管闲事，本来就是怂货的坟墓，狠人的天堂。

可是下一秒，他看到那外卖员摘下头盔，然后一步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