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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房的日光灯管滋啦作响，在潮湿的墙面上投下蛛网状阴影。刘子云蹲在三号洗衣机旁，指尖着鱼钩状的铜钥匙，锁齿上附着的黑色水垢带着河底特有的腥气。青冥剑在帆布包里规律性震颤，震频与楼上住户的挂钟秒针同步，包带已被剑鞘溢出的寒气凝出霜花。阿慧攥着粗盐袋的手指发白，盐粒从豁口簌簌漏下，在霉斑遍布的水泥地上铺出歪斜的北斗七星。她的影子被西晒的日光拉长到畸变，脖颈处突兀地鼓起个绳结状的肉瘤，随着呼吸频率诡异地蠕动。
刘子云的阴阳眼穿透枣木衣柜，三十七套寿衣像吊死鬼般整齐悬着，每件右衽处都别着枚桃木扣，扣眼处拴着浸过尸油的丝线。最下层抽屉缝渗出沥青状液体，在灵视中凝成梳髻老妪的虚影，枯指正抠挖锁眼，每刮一下都带出婴孩的抽泣声。这声音让他想起废品站那只死猫——当年《三命通会》残页盖在猫尸上时，腹腔里也传出类似的呜咽。
"撒盐，顺时针转三圈。"他话音未落，第六排洗衣机突然喷出血雾。阿慧尖叫着将盐袋砸向墙壁，白霜覆地的刹那，整排滚筒同时注水。粘稠的血浆混着碎指甲在玻璃视窗里翻涌，将"节能省水"的标签染成暗红。刘子云袖中窜出青焰，火舌舔过盐堆燃起七盏幽蓝冥灯，惊起的蠓虫在火焰中爆成飘落的灰符，每片灰烬上都浮着极小的卍字符。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阿慧的影子突然直立。刘子云瞥见影子的手腕浮现青紫掐痕——与昨日测字老者的指印如出一辙。青冥剑自动出鞘悬在柜顶，剑光照见抽屉里蜷缩的鳞皮婴尸，脐带连着件褪色寿衣，衣襟玉扣的刻纹与王老太陪葬扳指严丝合缝。婴尸突然睁眼，塞满鱼钩的嘴里滚出苍老声音："丙申年七月十五...玉衡归位..."刘子云的后颈如遭火烙——那正是他被遗弃在卦摊的日子，襁褓里的青铜残片此刻在剑柄烙出北斗状红痕，与抽屉角落的铜锈形成共振。
御火锁链缠住婴尸的刹那，洗衣机排水管爆裂。黑血喷溅到天花板，凝成城西水库的等高线图，某个坐标点持续闪烁——三个月前渔民老赵就是在那里请他解船煞。当时罗盘在船舷疯狂旋转，捞起的渔网缠着半截绣花鞋，鞋尖缀的珍珠与今早妇人耳坠如出一辙。刘子云挥剑斩断婴尸脐带，腐臭的羊水泼洒处，瓷砖缝隙钻出成团的螺蛳，背壳上天然长着极小的"癸亥"字样。
青冥剑突然拽着他撞破后窗。冷雨拍在脸上时，刘子云看见巷尾闪过老孙头的背影。那佝偻身躯在阴阳眼中现出原形：秃鹫精魄裹着人皮，左爪缺失的三趾正与昨夜蒸笼下的禽类趾爪吻合。追过三个街口，老孙头消失在火葬场锈蚀的侧门。刘子云握剑的手掌刺痛，北斗状血泡渗出黑水，古书残页被雨水浸透后显出残缺记载："七星借命，需取镜像之躯为引，辅以..."后面的字迹被血污遮盖，墨迹蜿蜒成护城河的形状。
殡仪馆屋檐下的招魂幡无风自动。王老太的寿衣躯壳正机械搬运骨灰盒，每走七步就撒把麦粒。谷物落地即发芽，长出的却不是麦苗，而是缠着人发的尸藤，藤蔓上结着铃铛状的果实，每个铃铛里都裹着半截指骨。刘子云剑指划地，青焰顺着藤蔓烧去，却在触及骨灰盒时被吸食殆尽——盒面浮雕的云雷纹与青铜残片如出一辙，纹路间隙填着暗红的朱砂。
"小瞎子也敢破阵？"三十米高的烟囱顶传来沙哑笑声。测字老者倒挂在排气管上，玉扳指映着月光泛出血色，袖口抖落的麦粒在空中爆成毒蛾群。青冥剑旋成光轮绞碎虫尸，却斩不断漫天飘落的骨粉。那些粉尘沾衣即燃，烧出的竟是冰凉的阴火，将刘子云的布鞋烙出七星状焦痕。他翻身滚入灵车底部，青铜残片与剑柄相击的脆响引发地裂。下坠的失重感中，焚尸炉的焦臭味突然变成浓重的水腥气。
青铜祭坛的壁灯次第亮起。刘子云跌坐在十丈深的地底，坛壁溺亡者的面容在幽光中浮动：包子铺老板浮肿的脸上粘着葱花、洗衣房前店主泡烂的手里攥着洗衣币、醉酒落水的更夫口中涌出螺蛳...每个都是他曾算过卦的街坊。祭坛中央的三头六臂神像左掌托着卦摊影壁残砖，右掌握着老孙头的油锅，断趾处滴滴答答落着面浆。当刘子云抚过神像脚踝的殄文时，青冥剑突然脱手刺入神像眉心。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整座祭坛浮现出鄱阳水府的地图，某个被红圈标记的沉船点正与他记忆中的暴雨夜重合——二十年前那艘载着三百弃婴的渡轮，桅杆上悬着的正是这柄青铜剑。
地面裂口传来老孙头的吼叫。刘子云攀着尸藤跃出，看见测字老者被七口描金棺材反噬。玉扳指碎成齑粉，露出内层嵌着的鳞片——与码头工人后颈的逆鳞一模一样。烟囱群突然喷出遮天蔽日的黑烟，在空中凝成巨大的井字符。斗笠人的身影在符文中若隐若现，袖口翻飞间，火葬场所有骨灰盒齐齐炸开，灰烬里浮出三十七道青光，尽数没入青冥剑裂开的纹路。
回到卦摊时已是破晓。青砖缝里新长了层苔藓，细看竟是微缩的七星阵图。裂开的竹签筒露出半截带血桃木钉——与昨夜钉入阿慧影子的凶器吻合。老孙头炸麻花的响动格外清脆，油锅里翻腾的金黄色泽下，隐约可见半张融化的女人脸，眉心朱砂痣与祭坛神像如出一辙。刘子云着剑柄新裂的纹路，那里嵌着粒棺钉大小的舍利子，正随着早市喧闹声忽明忽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