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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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红布娃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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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乡野长卷
作者:
王小黎1988
本章字数:
7110
更新时间:
2025-07-08

“红红要吃饭啦!”

小梨蹲在土灶前,用枯枝拨弄着灶膛里的火。她怀里抱着个布娃娃,歪歪扭扭的针脚缝出圆滚滚的身子,褪色的红布裹着棉花,左眼是颗黑纽扣,右眼位置空着。那是去年冬天,她自己用烧红的顶针烙的,说娃娃要有“会笑的眼睛”。

“小梨,别让灶火灭了。”母亲在案板前揉面,手腕上的蓝布袖套沾着面粉,“你哥快放学了,等他回来烧锅热水,咱煮红薯粥。”

小梨把娃娃往怀里拢了拢,娃娃的红布身子蹭着她洗得发白的花布衫,暖融融的。这是她最宝贝的东西,是母亲用陪嫁的红被面边角料缝的,那时候她刚满三岁,父亲还在镇上砖厂打工,往家寄的信里总画着“等攒够钱给小梨买花裙子”。

“姐,我给红红编小辫!”西岁的小满踮着脚爬上矮凳,手里攥着根毛线绳,是母亲织毛衣剩下的,橘红色,像根小火焰。

小梨笑着低下头,小满的手指肉乎乎的,把娃娃头顶的布揪成一小撮,毛线绳绕了三圈,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娃娃的黑纽扣眼睛在灶火映照下闪着光,像两颗小煤块。

“小满,别把红红弄疼了。”小梨轻轻摸了摸娃娃的头。

“红红不疼!”小满把娃娃举到眼前,鼻尖几乎贴到布面上,“红红说,小满编的小辫最漂亮。”

母亲转身时笑出了声:“你俩呀,跟这娃娃说上话了。”她从竹篮里捡出个最大的红薯,“等粥煮好了,给红红也盛半碗,就用你俩的小瓷碗。”

小满立刻跳下凳子,从碗柜里捧出两个缺口的瓷碗。一个是小梨的,边沿磕掉块瓷;一个是小满的,碗底印着朵蓝花。她把碗放在灶台上,认真地说:“红红要吃软乎的,别煮太硬。”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子窜起来,映得娃娃的红布身子更艳了。小梨望着妹妹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这红影子比过年贴的春联还暖。

三天后,那天黎小黎放学回家,远远就听见小满的哭声。他顺着声音跑,看见妹妹蹲在院角的篱笆边,怀里抱着个破布团,是红红。娃娃的右眼位置被撕得稀烂,棉花絮子挂在篱笆刺上,像团白霜。

“小满,咋了?”黎小黎蹲下来,把妹妹搂进怀里。

小满抽抽搭搭地说:“大黄……大黄扑过来……红红……红红眼睛没了……”

黎小黎抬头,看见邻居李叔家的土狗大黄正蹲在篱笆外,尾巴夹在两腿间,舌头舔着嘴角,一看就是刚闯祸的样子。他想起早上李婶说大黄最近总追鸡,没想到连娃娃都不放过。

“不哭了啊。”黎小黎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哥给红红缝新眼睛,比原来的还好看。”

小满仰起脸,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印子:“真的?”

“真的。”黎小黎摸了摸妹妹的头,“哥去翻咱的针线笸箩,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布。”

母亲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纳完的鞋底。她蹲下来看了看娃娃,叹了口气:“这布是老红被面的,早没剩料了……”

黎小黎想起母亲的针线笸箩,旧木匣里面装着碎布、顶针、断了齿的木梳。他翻出所有红布边角料:有做围裙剩下的枣红布,有补裤子用的酒红布,还有块指甲盖大的胭脂红布,是去年母亲给小满做棉袄时剩的。

“就用这块胭脂红的吧。”黎小黎捏起那块小布,“颜色亮,红红戴着眼好看。”

小满立刻不哭了,抽着鼻子说:“要圆的!像原来的纽扣那样圆!”

夜里,黎小黎把娃娃放在膝盖上,左手捏着红布,右手举着母亲的银顶针,他学母亲缝补的样子,把红布剪成圆片,用针穿了黑线,往娃娃脸上扎。

“哥,轻点。”小满趴在桌上,下巴抵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别扎到红红肉肉。”

黎小黎的手首抖,第一针下去,针尾戳到了自己的食指,血珠子冒出来,染红了娃娃的布身子。小满“哎呀”一声,掏出手帕要给他擦。

“没事。”黎小黎把血蹭在裤腿上,“哥再试一次。”

第二针歪了,红布片在娃娃脸上歪成个月牙。小满咯咯笑起来:“红红变成月亮眼啦!”

第三针总算正了,黎小黎把线拉紧,红布片服服帖帖贴在娃娃右眼位置,像颗红樱桃。他长出一口气,把娃娃递给妹妹:“看看,好看不?”

小满捧着娃娃左看右看,突然“噗嗤”笑了:“哥,红红现在像独眼龙!”

黎小黎也笑了,娃娃的左眼是黑纽扣,右眼是红布片,歪着脑袋,倒真像戏文里戴花的草莽英雄。他伸手刮了刮妹妹的鼻子:“独眼龙咋了?独眼龙最厉害,能打跑大黄!”

母亲端着热粥进来,看见娃娃,眼里闪了闪:“小黎手巧,比妈缝得强。”

黎小黎低头收拾针线,看见母亲的鞋底。针脚密密麻麻,像片小稻田。

“妈,”黎小黎轻声说,“小满就这一个玩具吧?”

母亲的手顿了顿,她摸了摸小满的头,说:“你妹周岁时,你爸从镇上捎回个塑料球,让邻居家娃抢碎了。后来我用红被面缝了这娃娃……”她声音低了下去,“现在被面早用完了,再想缝个新的……”

黎小黎没说话,他望着妹妹的脸,娃娃的红眼睛映着光,把妹妹的小脸也染成了红色。他想起父亲走时说的“等攒够钱”,想起母亲夜里纳鞋底的“咔嗒”声,突然有团东西堵在喉咙里。

从那天起,黎小黎开始攒钱。

他把每天的早饭钱省下,他买个烤红薯掰两半,和妹妹分着吃。放学后,他去村口的石子路捡废铁:啤酒瓶盖子、断了的铁丝、拖拉机掉的螺丝帽,装在化肥袋书包里,背到镇废品站卖。

“小黎,你这是干啥?”同学二牛蹲在路边啃冰棍,“攒钱买弹珠?”

黎小黎摇了摇头,他想起妹妹举着娃娃说“独眼龙”时的笑,想起母亲说“就这一个玩具”时的叹声,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买玩具。”

二牛瞪圆了眼:“玩具?镇商店的塑料娃娃要不少钱呢!你得捡多少废铁?”

黎小黎没接话,只是坚定着信心。

小满不知道哥哥的计划,她依然宝贝着独眼的红红,给娃娃编小辫、穿小鞋,把自己的半块烤红薯掰成渣喂“红红吃饭”。有天夜里,黎小黎听见妹妹说梦话:“红红,等哥攒够钱,给你买新裙子……”

腊月二十三,小年。

黎小黎的瓦罐终于满了,他数了数,把钱用报纸包好,塞在书包最里层,又用化肥袋的绳子系了三道。

“小黎,去哪?”母亲在院子里晒萝卜干,“灶上熬着糖瓜,等下给你俩留两块。”

“去镇里。”黎小黎把书包背得更紧了,“帮王婶捎盐。”

母亲没多问,她知道儿子最近总往镇里跑,只当是捡废品。

镇商店的玻璃柜台在阳光下闪着光,黎小黎站在柜台前,手心全是汗。玻璃后面摆着塑料娃娃、铁皮火车、花皮球,最里面的红塑料娃娃穿着蕾丝裙,眼睛会眨,要五块钱。

“小同志,买啥?”售货员阿姨擦着柜台。

黎小黎咽了口唾沫:“那个红裙子的娃娃,多少钱?”

“五块。”阿姨指了指价签,“刚到的货,可抢手了。”

黎小黎把报纸包打开,硬币“哗啦”倒在柜台上。阿姨数了数,抬头笑了:“正好五块。”她把娃娃拿出来,用塑料袋装好,“给你妹妹的吧?这娃娃好看,眼睛还会动。”

黎小黎抱着塑料袋往家跑,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却觉得浑身发烫。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看见小满正蹲在雪地里,用树枝在地上画娃娃。

“小满!”黎小黎喊了一声。

小满抬起头,鼻尖冻得通红:“哥,你看我画的红红!”

黎小黎蹲下来,把塑料袋递过去:“哥给你买了新娃娃,比红红还好看。”

小满的手在塑料袋上摸了又摸,突然往后缩:“我不要新娃娃,我要红红。”

黎小黎愣住了:“为啥?这娃娃会眨眼睛,穿红裙子……”

“红红是妈妈缝的。”小满把旧娃娃从怀里掏出来,红布身子沾着雪,“红红陪我玩过家家,给我梳小辫,还跟我一起吃烤红薯。新娃娃……新娃娃不认识我。”

黎小黎突然明白过来,他把新娃娃放回塑料袋,掏出怀里的旧娃娃,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雪:“那咱把新娃娃和红红做姐妹,好不好?红红是姐姐,新娃娃是妹妹。”

小满眼睛亮了:“好!那我给新娃娃起名叫‘小红红’!”

母亲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她看着俩孩子蹲在雪地里,一个抱着旧娃娃,一个抱着新娃娃,鼻尖都冻得通红,眼里突然湿了。

“小黎,”她蹲下来,摸了摸儿子冻红的耳朵,“你哪来的钱?”

黎小黎把攒钱的事说了,母亲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她的手也凉,可怀里暖乎乎的,像个小火炉。

“哥,”小满举着旧娃娃,“红红说,她喜欢现在的眼睛。”

黎小黎看着旧娃娃的红布眼睛,他歪歪扭扭缝的,针脚像朵小梅花。雪还在下,可他觉得心里比灶膛里的火还热。他想起那天母亲说“你妹就这一个玩具”,想起自己暗自发的誓,突然明白:承诺不是要给妹妹多贵的玩具,是要让她知道,有人把她的欢喜放在心尖上,像护着灶膛里的火种,风再大,也吹不灭。

多年后,黎小黎在城里的办公室整理旧物,从箱子底翻出个布娃娃。红布身子褪了色,右眼是块歪歪扭扭的红布片,针脚粗得像条小蜈蚣。旁边的玻璃柜里摆着他送妹妹的新娃娃,眼睛依然会眨,裙子依然鲜艳,可他最常看的,还是那个旧娃娃。

因为他知道,有些承诺,从缝补一只眼睛开始,就己经在贫困的土壤里发了芽。那芽儿带着针脚的温度,带着妹妹的笑声,带着母亲的叹息,在岁月里慢慢长,最后长成了一片能遮风挡雨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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