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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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祠堂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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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乡野长卷
作者:
王小黎1988
本章字数:
3626
更新时间:
2025-06-08

梅雨季的潮气在祠堂梁柱间凝结成珠,沿着榫卯的缝隙蜿蜒而下。赵三保踩着补瓦的杉木梯,青布鞋底在湿漉漉的横梁上打滑。老瓦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青铜刮刀刚触到光绪年间"敦亲睦族"匾额的鎏金纹饰,供桌上的白烛突然"啪"地爆了灯花。

"三保叔,匾后头有蹊跷!"扶梯的会计小刘踮脚惊呼。赵三保粗粝的指节探入匾额裂缝,蜘蛛丝裹着个油布包裹簌簌而落。当"民国二十三年"的墨迹从泛黄布角显露时,老瓦匠手背的青筋突地一跳——那蝇头小楷的收笔走势,像极了母亲的笔迹。

八仙桌上展开的契约在漏窗天光里泛起诡谲的幽蓝,穿条纹西装的男人用镀金钢笔敲打契约右下角的红色指印:"白纸黑字,东厢房早该归我们王家!"腕间的金表反射着刺目光斑,在祖宗牌位的漆面上来回跳跃。

"光绪六年赵王氏改嫁时,带的是三间瓦房作嫁妆!"村支书赵国强将族谱重重拍在契约旁。泛黄的宣纸页上,"赵王氏"三个工楷小字被水渍晕染,仿佛百年前未干的泪痕。檐角漏下的雨珠正巧打在"守节二十载"的批注上,墨迹顿时洇成团乌云。

赵三保的铜烟袋锅磕在青砖地上,溅起的火星燎焦了地契边角:"庶出三房西十年前就除了名!"烟丝燃烧的焦糊味里,父亲举着火把焚烧三房族谱的场景又灼痛他的眼睑。那夜祠堂的火光映红半边天,灰烬里飘出的"不肖子孙"西字,至今仍在清明雨里打旋。

祠堂外骤然响起汽车关门声,龙头拐杖叩击青石阶的声响清脆如磬,穿香云纱旗袍的老太扶着小辈跨过门槛,鬓边银簪的翡翠坠子晃出泠泠寒光:"除名?我祖父赵秉坤的大名可在正谱?"她抬手拂去族谱封面的蛛网,指甲缝里嵌着异乡的黄土。

八只粗陶酒盅在供案前摆作两列,二十年陈黄酒在烛焰里漾起琥珀涟漪。"赵家酒,王家酒,恩怨入了喉..."赵国强的唱和声被老太的冷笑截断。翡翠镯子碰得酒盅叮咚作响:"且让我祖父的牌位归宗!"枯瘦的指尖抚过族谱中"赵秉坤"三字,指甲缝积着远路的尘灰,簌簌落在"早夭"的朱批上。

"外嫁女的祖宗进祠堂?"赵三保的刮刀"噌"地划过砖缝,"除非汉江水倒流!"梁上忽地坠下半块砖雕,碎裂在老太脚边竟拼出个残缺的"孝"字。小会计举着智能手机插话:"镇上说地契需配完税凭证..."话音未落,龙头拐己跺得青砖闷响:"当年的税票?早被你们糊了窗纸!"赵三保俯身拾起碎砖,背面"王守业"的刻痕如蜈蚣盘踞——正是王家太爷的名讳。

煤油灯在暴雨中摇曳成幽冥鬼火,赵三保的钢锹在祠堂后院发狠下掘,泥浆灌进解放鞋的裂口。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界碑在老槐东三尺"的嘶吼,随着每锹翻起的黑土涌上喉头。"找着了!"锹头撞上青石的闷响令他膝头发软。小会计举灯照见"东以老槐为界"的铭文时,赵三保喉间泛起铁锈味——五八年炼钢炉的火光中,十五岁的他亲眼见着三人合抱的老槐轰然倒地。

老太的旗袍下摆浸在泥水里,金线牡丹褪作灰影:"老槐旧址..."她突然指向祠堂西墙,"可是现在的卫生所?"赵国强手里的搪瓷缸"咣当"坠地,"1974年先进生产队"的红字在泥浆中格外刺目。雨幕深处隐约传来卫生所值班室的广播声,正在播放《春天的故事》。

细雨粘附在沉香木牌位上,老太捧牌位的手颤若筛糠。当"赵秉坤"的描金字滑入祖宗龛最底层的空格时,赵三保突然托住牌位一角——西十年前父亲的牌位从此处摔落的裂纹,正在他指腹下微微震颤。"轻些,"他砂纸般的嗓音擦过烛火,"榫头吃了半世纪香火,脆了。"翡翠镯擦过他手背的裂口,凉意激得他浑身战栗。老太眼角的泪痣在烛光中轻跳,竟与族谱里赵王氏小像上的朱砂痣分毫不差。

祠堂外新栽的槐树苗不过三尺,系着的红布条在风中飘作血痕。老太从提包取出锈迹斑驳的铁盒:"完税凭证换西墙三块砖的位置。"税票上的"民国二十三年汉江税署"蓝印在烛下幽幽发亮。赵三保的刮刀突然顿住——税票边缘的茶渍,与母亲药方上的如出一辙。

暮色漫过新糊的桑皮纸窗,两姓人分食青团。赵三保咬到枣泥馅里的苦味,突然记起这是母亲当年的配方——光绪年间的赵家媳妇,总在后山采最涩的野枣。老太掩唇轻咳,眼角皱纹里蓄着水光:"真苦..."赵三保默默将豆沙团换给她,灶糖是用祠堂老灶熬的,柴火堆里还混着半截族谱的残页。

老太的拐杖轻点槐树苗:"等成材了,够打副好棺材。"赵三保的烟袋锅滋啦作响:"留着刻匾——就叫'赵王同春'!"两只雨燕掠过他们花白的头顶,衔泥飞入西墙新补的砖缝,那缝隙里还露着半截王守业当年塞入的铜烟嘴。烟嘴上的环扣,在暮色中泛着与老太银簪同色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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