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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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蒸笼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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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乡野长卷
作者:
王小黎1988
本章字数:
5216
更新时间:
2025-07-08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木梁上的蛛网都泛着暖黄。小满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往灶坑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子“呼”地窜起来,照亮了墙上那枚生锈的挂钟,五点一刻,天还没亮透。

“小满,水开了就揭盖。”母亲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带着点哑。他转头望去,土炕上的被子团成个灰扑扑的茧,妹妹小枣还蜷在里面,发顶翘着根呆毛。这丫头昨儿夜里又蹬被子了,他后半夜摸黑给她掖了三次被角。

松枝烧得正旺,蒸笼边缘开始冒白汽。小满踮脚够到灶台边的木锅盖,手指刚碰到粗粝的木纹又缩了回来,太烫了。他扯过搭在椅背上的蓝布衫角裹住手,“吱呀”一声掀开半寸缝,白雾“嗡”地涌出来,模糊了视线。等雾气散些,他才看清竹篾蒸笼里的景象:整整齐齐码着的白面馒头,每个都发得虚软,在蒸汽里泛着珍珠似的光。

可就在最底下那层,两个圆滚滚的东西藏在馒头缝里。小满屏住呼吸,用食指轻轻拨了拨,是煮鸡蛋!浅褐色的蛋壳己裂开了一道缝,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茶香。他记得上个月村头王婶家杀母鸡,母亲蹲在河边洗了半宿菜帮子,换了十个鸡蛋,说要留到小枣生日煮长寿蛋。可今天才十月初七,小枣生日还得等三天呢。

“小满?”母亲披着补丁摞补丁的夹袄出来,鬓角沾着草屑,“怎么不揭盖?”

“没...没,这就揭。”小满慌忙盖上锅盖,手背被蒸汽烫得发红。他低头装模作样拨弄灶膛里的柴火,余光瞥见母亲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踮脚去够梁上挂的竹篮。竹篮里是半袋面粉,用麻绳扎得严严实实,那是父亲上个月在镇上砖窑搬砖,攒了半月工钱换的。

“今儿多蒸两笼,你爹后晌该回来了。”母亲掀开蒸笼时,小满故意把脸埋进灶膛的火光里。他看见母亲的手在蒸笼上方悬了悬,最终还是把最底下那两个鸡蛋往更里面推了推。

馒头的甜香漫满屋子时,小枣揉着眼睛从炕上爬起来,扎着的羊角辫散了半边。“哥,我饿。”她踮脚去够蒸笼,花布衫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的灰补丁。小满赶紧抱她到木凳上,把最上层的馒头掰成两半,吹了吹塞进她手里。小枣咬了一口,忽然瞪圆眼睛:“哥,馒头里有蛋味儿!”

母亲正往瓦罐里装馒头的手顿了顿,小满看着妹妹沾着馒头渣的小脸,喉咙发紧。他想起三天前小枣蹲在村西头看赵老师家闺女吃煮鸡蛋,蹲了整整半个时辰,最后捡了块碎蛋壳揣在兜里当宝贝;想起上个月妹妹发低烧,他翻遍整个屋子只找到半块红糖,冲了碗糖水,小枣却把糖块全塞给他:“哥吃,哥长个子。”

“小枣,跟哥去菜窖拿棵白菜。”小满扯了扯妹妹的袖口。菜窖在院子东头,青石板盖着,下去要踩三级土台阶。他抱着妹妹下去时,冷风裹着泥土味扑面而来,墙角的白菜码得整整齐齐,叶尖挂着白霜。

“哥,你手怎么抖?”小枣摸着他冰凉的手背问。小满没说话,从怀里掏出那两个鸡蛋。刚才掀蒸笼时,他趁母亲不注意迅速攥进了手心。蛋壳还带着余温,贴着他的掌心,像两颗跳动的小太阳。

“给。”他把鸡蛋塞进妹妹怀里。小枣愣住了,蛋壳在她指缝间滚了滚,“哥,这是...王婶家的鸡蛋?”

“咱自己家的。”小满扯了个谎,“我今早烧火时,灶膛里孵出来的。”小枣“噗嗤”笑出声,沾着馒头渣的嘴角来,像朵开在雪地里的小野花。她把鸡蛋贴在脸上蹭了蹭,突然塞回他手里:“哥吃,哥每天早起烧火,比我累。”

“哥不饿。”小满把鸡蛋硬塞进她衣兜,“哥刚才吃了三个馒头,撑得慌。”小枣还想推让,头顶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小满,小枣,该上学了!”

兄妹俩从菜窖爬上来时,母亲正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用旧围巾裹着的布包。“里面有俩馒头,晌午在学堂热着吃。”她摸了摸小枣的脑袋,目光扫过她鼓囊囊的衣兜,又迅速移开。

去学堂的路上要经过村东头的老槐树,小满看着妹妹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天夜里母亲的咳嗽声。那声音像破风箱似的,在静夜里格外清晰。他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衣兜,想起母亲藏鸡蛋时泛红的眼眶,想起父亲走时说“等攒够钱,给你们买新棉鞋”的模样。

下午放了学,小满没急着回家。他去村南头的玉米地捡了半筐玉米芯,又去河边拾了捆干芦苇。这些都能当柴火,等他背着柴火踏进院门时,灶房里飘来浓郁的香气,比早上的馒头香更浓,更沉。

“小满回来啦?”母亲系着围裙从灶房出来,鬓角的白发被蒸汽打湿,贴在脸上,“今儿多蒸了锅鸡蛋馒头,你爹捎信说后晌能到。”

小满放下柴火往灶房里探脑袋,竹蒸笼里的馒头涨得更圆了,每个馒头中间都嵌着半枚煮鸡蛋,蛋白裹着金黄的蛋黄,在蒸汽里闪着光。小枣正趴在灶台边数个数:“一个、两个...十个!哥,妈说咱每人两个!”

母亲舀了碗玉米糊糊递给他,手背上还留着早上被蒸汽烫的红印。“你爹在镇上买了二十个鸡蛋,说娃们长身体,得补。”她低头搅着锅里的粥,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今早藏了俩,想着等你爹回来再...”

“妈,鸡蛋可香了。”小枣举着个鸡蛋凑过来,蛋壳上还沾着她的口水印,“哥给我的,可甜了。”

母亲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她摸了摸小枣的脑袋,又摸了摸小满的头顶:“傻闺女,鸡蛋本来就是给你们的。”

院门外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父亲推着二八杠进来,后架上绑着个蛇皮袋,鼓鼓囊囊的。“他娘,我买了新棉鞋!”他掀开蛇皮袋,两双红绒面的棉鞋露出来,鞋帮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牡丹花——是父亲在镇上集市买的处理货。

小枣尖叫着扑过去,小满却盯着父亲冻得通红的手背。那上面有好几道血口子,是搬砖时被水泥划的。父亲看见他的目光,慌忙把手藏在背后:“不疼,抹了紫药水呢。”

晚饭时,蒸笼里的鸡蛋馒头被吃得干干净净。小枣舔着手指说还要,父亲又掏出个纸包:“镇上新到的江米条,给咱小枣当零嘴。”母亲把江米条分成三份,自己那份悄悄推给了小满。

月光爬上院墙时,小满躺在土炕上,听着父亲和母亲在灶房里说话。“他娘,明儿我去县里工地,听说工钱更高。”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兴奋,“等攒够钱,咱盖间砖房,再给俩娃买个闹钟,省得小满天天摸黑烧火。”

“你歇两天吧。”母亲的声音带着鼻音,“今儿我蒸了两锅鸡蛋馒头,俩娃吃得可香了。”

小满翻了个身,看见窗台上小枣的蛋壳。被她洗得干干净净,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摸了摸自己脚边的新棉鞋,棉絮软软的,裹着他冻了一冬的脚。灶膛里的余火还在烧,映得屋顶的蛛网像片金色的云。

原来最浓的甜,从来都藏在最平实的日子里。就像母亲藏在蒸笼底的鸡蛋,就像父亲磨破的手掌里的棉鞋,就像妹妹小心收着的蛋壳。那些说不出口的爱,都在岁月的蒸笼里,慢慢蒸成了最暖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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