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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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借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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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乡野长卷
作者:
王小黎1988
本章字数:
5130
更新时间:
2025-06-14

青竹村的蝉鸣裹着槐花香,在六月的风里打旋儿。张阿婆蹲在老屋门槛上,仰头望着房梁上那道裂缝——昨夜的雷阵雨顺着瓦缝漏进来,把她陪嫁的红漆木箱泡得发胀,箱底压着的与老周头的合照,边角己经起了皱。

“得赶紧翻修屋顶。”她着照片里男人的笑脸,指甲盖儿在“1982年春”的日期上轻轻叩了叩。那时候老周头还是村里的壮劳力,两人用攒了三年的杉木梁、青瓦,一砖一瓦垒起这三间土坯房。如今房梁老了,瓦缝松了,可阿婆的念想还在里头——孙子国庆今年要带女朋友回家,她得让老屋收拾得齐齐整整,好给小辈儿看爷爷奶奶当年的“窝”。

青竹村的老屋屋顶高,普通竹梯够不着瓦檐,得用长七米的杉木梯。全村就一把这样的梯子,搁在村东头周木匠家的偏房里。那梯子还是周木匠他爷爷周老七打制的,木料是后山砍的百年老杉,榫卯严丝合缝,扶手被三代人的手磨得发亮,扶手上还刻着“周记·民国廿三”的小字。

张阿婆攥着竹篮往周木匠家走,篮底压着俩刚煮的咸鹅蛋——这是她能拿得出手的“谢礼”。还没到院门口,就听见里头嚷嚷:“周叔,我家鸡棚顶漏了,明儿就得修!您那梯子先借我使两天?”是李二叔的大嗓门。李二叔家的鸡棚挨着村头,前儿夜里被野狗扒了顶,三十只蛋鸡淋了雨,现在正扎堆儿打蔫儿呢。

“周师傅!我家后园的枣子熟了,再不去摘该落了!”王婶的声音从另一边飘过来。王婶的儿媳小慧刚生完娃,就爱啃她晒的枣糕,“您梯子要是先借我,我多晒两斤枣糕给您送过去!”

周木匠蹲在门槛上抽烟,烟锅子“吧嗒吧嗒”响。他五十来岁,手掌大得能包住半块砖,指节上全是木刺扎的老茧。“都别急,梯子就一把,总得有个先后。”他掐了烟,“阿婆您先说,您老屋咋了?”

张阿婆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咸鹅蛋“骨碌”滚到周木匠跟前:“我那房梁漏雨,得赶在国庆回来前修好。您看……”

李二叔一拍大腿:“阿婆您这是大事儿!可我家鸡棚要是不修,蛋鸡再病几天,孙子的学费可就没着落了!”

王婶拽着周木匠的袖子:“小慧月子里就好这口,我昨儿看她盯着枣树首咽口水……”

周木匠的眉头拧成了木结,他记得清楚,这梯子上回是帮老陈头修灶屋,再上回是给村委会挂灯笼,再往前数,他爹用这梯子给村小修过漏雨的教室,他爷爷用这梯子给祠堂换过破损的飞檐。一把梯子,串起了三代人的烟火气,可如今三户人家都急,总不能让谁寒了心。

“要不……我再打把新的?”他突然说。

院里安静得能听见槐树叶落地的响,李二叔先笑了:“周叔您逗呢?打把七米长的杉木梯,得挑多好的木料?上回您说后山的老杉都不让砍了,哪儿找这么粗的料?”

王婶也摇头:“可不是?现在市面上的杉木要么太嫩,要么有虫眼,做梯子不结实。”

周木匠没接话,转身进了偏房。偏房里堆着他这些年打家具剩下的木料,有做八仙桌剩的老榆木,打衣柜剩的红椿,还有给村小修课桌时攒下的旧杉木板。他蹲下来,手指抚过一块半人高的杉木板——那是三年前给张阿婆打躺椅时剩下的,木料中心泛着琥珀色的光,凑近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木香。

“就用这些旧料。”他把木板搬到院里,“我琢磨着,把旧料拼一拼,再用老法子打榫,应该能凑出把新梯子。”

张阿婆凑近看,木板边缘有修补过的痕迹,是当年打躺椅时崩了个角,周木匠用同料补的。“这木料够结实不?”她有点犹豫。

周木匠抄起刨子,“唰”地推过木板表面,木屑卷成鹅毛:“您瞅这年轮,二十年才长一圈,比现在的速成杉密实多了。再说了,老料越放越稳当,不比新砍的生木容易裂。”

李二叔挠挠头:“那……得多久能打好?”

“三天。”周木匠量了量旧梯子的尺寸,用墨斗在木板上弹出线,“明儿我去收收各家的旧木料——您家打谷仓剩的杉板,他家修猪圈剩的木梁,凑凑总能凑够。”

第二天,青竹村的晒谷场上摆开了“木料大会”。张阿婆抱来老躺椅的残腿,李二叔扛来鸡棚拆下来的旧梁,王婶翻出腌菜坛子的木盖,连村头卖豆腐的老吴都拎来半截磨盘的木架——那是他爷爷当年推豆腐车的车轴。周木匠蹲在中间,像挑珍珠似的挑拣:“这截行,没虫眼;那块不行,有霉斑;这个……”他摸着老吴的车轴,眼睛亮了,“这是黄心杉,放了三西十年,硬得跟铁似的!”

第三天晌午,新梯子立起来了。七米长的梯身,扶手是周木匠用旧躺椅的残腿和车轴拼的,摸上去还带着各块木料不同的温度——有的粗粝,是鸡棚梁的纹路;有的光滑,是腌菜盖的包浆。最妙的是梯脚,周木匠用老梯子的旧榫头做了个活动扣,能卡在青石板缝里,比原梯子更稳当。

“试试?”周木匠拍拍梯子,李二叔第一个爬上去。他踩在第三级,梯子纹丝不动;爬到第五级,扶手没吱呀乱叫;爬到第七级,他探出头冲底下喊:“得嘞!跟老梯子一样瓷实!”

王婶搬来竹筐,踩着新梯子摘枣子。红亮亮的枣子“噼里啪啦”落进筐里,她揪了颗塞进周木匠嘴里:“甜不?比往年的还甜!”

张阿婆站在老屋底下,看着周木匠扛着老梯子往上爬。老梯子的扶手在阳光下泛着蜜色,扶手上的标记被擦得锃亮。“阿婆,我先给您修房梁。”周木匠仰头笑,“修完再用新梯子给李二叔修鸡棚,明儿给王婶家晒枣糕——咱村往后啊,不缺梯子用。”

张阿婆抹了把眼角,房梁上的裂缝被新瓦填上了,风穿堂而过,吹得梁上挂的红布飘起来。那红布是她和老周头结婚时挂的,褪了色,可还硬朗朗的。她忽然想起老周头临终前说的话:“这屋啊,啥时候都得支棱着,不为别的,就为咱家人回来有个奔头。”

晚上,三户人家在周木匠院里摆了桌“梯子宴”。张阿婆端来刚蒸的枣糕,李二叔炒了鸡蛋,王婶炖了鸡汤。周木匠举着酒碗站起来:“咱这新梯子,该叫‘连心梯’。往后不管谁家有难处,这梯子就在这儿,谁用谁搬。”

月光爬上老梯子的扶手,“周记·民国廿三”的刻字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新梯子靠在老梯子旁边,像一对父子,一个沉稳,一个结实。风里飘着枣子的甜香、鸡汤的鲜,还有老木料特有的木香——那是青竹村的味道,是三代人传下来的温度。

后来,老梯子被张阿婆请进了老屋堂屋,靠在八仙桌旁。国庆带女朋友回来那天,女朋友摸着梯子上的刻字问:“奶奶,这梯子有啥故事不?”张阿婆笑着指了指新梯子的方向:“故事啊,在咱村的每把梯子上,在每家的房梁上,在每个人的手心里头呢。”

夜风掠过青竹村的瓦檐,新梯子和老梯子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棵并肩的树,根须扎在同一片土地里,枝叶向着同一片天空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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