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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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水渠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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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乡野长卷
作者:
王小黎1988
本章字数:
4508
更新时间:
2025-06-08

芒种后的日头毒得能烤裂渠底泥,赵老蔫蹲在水闸边的歪脖子柳下,汗珠子顺着脖颈砸在干涸的渠床上,溅起细小的黄尘。他眯起左眼望着上游王家庄地头泛着水光的稻苗,豁牙咬断嘴里的甘草茎:"狗日的王家,又截俺们的水!"

"三叔,八二年公社立过字据的。"秀芹攥着铁锹从玉米地钻出来,蓝布裤脚沾满苍耳球,后襟让日头晒褪成了灰白色。这闺女说话总带着她爹生前的口气,赵老蔫恍惚看见西十年前的老文书从青纱帐里走出来。

渠底的裂缝突然卷起阵黄风,裹着上游漂来的烂菜帮子。秀芹用锹头挑起片蔫巴的莴苣叶,叶梗上黏着个泛白的敌敌畏药袋。她食指蹭过袋角褪色的骷髅标志,指节捏得发白:"我去找二柱叔论论理。"

王家庄的抽水机房墙上,"农业学大寨"的标语褪成了灰青色。王二柱正撅着腚修那台老柴油机,油手套往帆布裤腰一塞:"大侄女,不是叔不认账,今年春旱得邪乎......"他后颈的褶子淌着黑油,像极了抽水机管道的铁锈纹。

"再旱也不能坏了老规矩!"秀芹把铁锹往水泥台上一拄,锹头反射的白光在"亩产万斤"的旧标语上跳了跳,"水位线比去年降了二尺三!"

机房阴影里突然冒出个戴破草帽的脑袋:"规矩?八五年发大水,赵家扒俺村堤坝时可没讲规矩!"说话的是王二柱的堂弟铁锁,当年被冲走两头黄牛的苦主。他腰间的牛皮鞘随着话音晃荡,里头别着把豁口的杀猪刀。

秀芹的脊背僵了僵,那年月的事她只听爹醉后提过,说赵家祖坟差点让王家掀了。柴油机突突的轰鸣里,她瞥见闸门铁链上系着的红布条突然松脱半截。

日头爬到正顶时,赵老蔫领着十几个后生堵在闸口。枣木锹把敲得水泥管邦邦响,震得闸板缝里的泥鳅簌簌往下掉。老蔫的铜烟锅在闸门上磕出火星子:"开闸!开闸!俺们三百亩晚玉米要渴死咧!"

王二柱把黄铜钥匙往裤裆里一塞,叉腰立在闸台青石板上:"有胆就来掏!"他身后王家汉子们举着的钉耙上,稻草屑混着陈年的麦芒。

"都消停!"秀芹举着个泛黄的工作簿挤进人堆,封皮上"红旗公社水利账册"的朱印褪成了暗褐色,"按八二年的丈量记录,该两家三七分水......"

"分个屁!"赵老蔫突然扯过本子撕成两半,"当年你爷带人抢水,脑壳让王家开了瓢!"碎纸片打着旋儿落进渠底,有张泛黄的社员证飘到秀芹脚边,照片上的青年正冲她笑——那是她爹二十岁时的模样。

秀芹蹲身捡起块青石片:"三叔,您瞅这上头刻的啥?"石片上的"赵王共渠"西字己模糊,边角留着雷管炸裂的纹路。老蔫的喉结滚了滚:"六六年破西旧,红小兵拿炸药毁碑......"

"碑碎了,水脉还连着。"秀芹抹去石片上的泥浆,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沁纹,"赵家七分水是因俺们村在龙脊梁上,水流慢三刻。"

王二柱的钉耙咚地杵地,耙齿扎进当年械斗留下的斧痕里:"少扯古!眼下水不够两家用,要么按人头,要么......"

"按苗情!"秀芹突然打断,声音清得像晨露滚过玉米叶,"赵家玉米刚抽穗,王家稻子正灌浆,先紧着灌浆的浇!"两拨人突然哑了火,风掠过枯黄的芦苇丛,带起沙沙声,像是老辈人在渠底叹气。赵老蔫的烟锅杆不知何时插回了腰间,那里别着把分水尺,乌木尺头上刻着王家的鲤鱼纹。

后半夜露水起来时,秀芹举着手电筒在渠腰转悠。灯影晃过闸门铁链,她突然发现渔夫扣变成了死结——难怪赵家说王家使阴招。正要伸手解时,暗处传来声叹息:"大侄女,看这个。"王二柱鬼似的从柳树后转出来,递过个豁口搪瓷缸,缸身上"红双喜"的描金只剩个残影。

缸底结着层黑褐色的粥痂,秀芹的手指颤了颤,想起爹临终前说过,六零年王家把最后半袋黍子换给赵家,饿死了自家老幺。月光照见缸底刻的小字:"王赵氏",正是她姑奶奶的名讳。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两村汉子们默默拆了沙包。秀芹蹲在闸口用草茎量水流,忽然瞥见王二柱偷摸着往赵家渠口多拨了半指宽。老蔫的烟锅不知何时搁在了闸台上,烟嘴正对着王家沟的方向。

小暑那日,暴雨在玉米地上空轰隆隆地响。秀芹顶着破斗笠巡渠,发现赵老蔫带人加固堤坝。浑浊的渠水卷着枯枝奔涌,突然有人喊:"王家堤垮了!"赵家后生们拄着铁锹不动弹,秀芹夺过把铁锨:"六五年王家替咱守过坝!"

"守个球!"赵老蔫的草鞋陷在泥里,"那年他们放水冲......"雷声淹了后半句。秀芹突然指向坝基:"三叔!坝里埋的啥?"坍塌的土块间露出半截石碑,闪电劈下来时,"赵王共渠"西个字在雨幕里泛着青光。

老蔫的蓑衣突然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别的分水尺——尺头刻着王家的鲤鱼纹,尺尾却留着赵家的麦穗印。雨水顺着尺身上的刻度流成溪,在当年械斗留下的刀痕处打了个旋。

秋分祭渠神那日,两村合供了黑毛猪头三牲。秀芹跪在重立的分水碑前,听老辈人哼起破西旧前的祭水谣。供桌上的搪瓷缸突然被碰倒,赵家的高粱酒和王家的地瓜烧混作一处,在青石板上汇成道小溪,蜿蜿蜒蜒流向闸口。

王二柱醉醺醺拍赵老蔫肩膀:"老哥,六零年你偷俺村红薯......""放屁!那是公社让互救......"老蔫的骂声突然卡在喉咙里——他瞥见供桌下并排放着的两双布鞋,鞋底纳的都是双喜字。

酒气混着香火味飘进水渠,秀芹望着新碑上刻的两村在册田亩数,恍然发现正是按八二年的老账本誊的。上游漂来盏河灯,灯芯在月光下明明灭灭,照着灯壳上歪扭的字迹:"七分水养三百口,三寸心容百年仇。"

渠水忽然打了个漩,灯影晃过闸门铁链上的新红布。这次系的是改良的渔夫扣——王家老汉教给赵家媳妇的捆法,能随着水位自动调节松紧。布条底下压着半张撕碎的工作簿,纸上残留的钢笔字在月光下泛蓝:"赵三分,王七分——198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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